第一章:廉价的庇护所与不速之客
凌晨三点十七分,闹钟在枕头下发出尖锐的蜂鸣,将陈默从混沌的睡眠中强行拽出。他几乎是条件反射般地伸出手,摸索着拍停了那刺耳的声音,动作熟练得令人心疼。房间里依旧一片漆黑,只有窗外远处高架桥上零星过往车辆透进来的、模糊而惨淡的光带,在天花板上切割出几道惨白的几何图形。
陈默挣扎着从那张吱呀作响、感觉随时会散架的单人床上坐起,身体像灌满了铅,沉重得让他呻吟了一声。太阳穴突突地跳着,那是昨晚加班到深夜,靠着咖啡和香烟硬撑留下的后遗症。他是一家小型广告公司的策划助理,听起来似乎还有点“创意”的光环,但实际上,他更多的时间是在处理琐碎的杂务、修改甲方无休止提出的愚蠢要求,以及在会议室里听总监高谈阔论梦想,然后默默消化由此带来的巨大落差和焦虑。
他租住的这个地方,在城市地图上一个几乎可以忽略不计的角落——老城区的边缘,一栋据说快要拆迁的老式筒子楼。月租一千二,押一付三。这是他能负担得起的极限。房子不大,一室一厨一卫,大约三十多平米。前前任租客留下了一些破旧的家具:一张吱呀作响的铁架床,一个掉漆的衣柜,一张缺了角的方桌和两把椅子。墙壁是那种很多年前流行的淡绿色墙漆,现在已经斑驳泛黄,多处鼓包、开裂,像得了皮肤病。空气中常年弥漫着一股难以言喻的味道,混杂着潮湿、灰尘、老旧木头以及隔壁王大爷常年煲中药的复杂气息。
但这已经是陈默能找到的最好的选择了。至少,它提供了一个可以让他每天拖着疲惫身躯回来的“庇护所”,一个不用花钱的地方。
他摸索着找到手机,屏幕亮起,显示着凌晨三点十七分。微信工作群里静悄悄的,这倒是难得的清静。他揉了揉酸涩的眼睛,掀开薄被,赤脚踩在冰凉的水泥地上。卫生间在一墙之隔,空间狭小得转身都困难。他站在马桶前,习惯性地拧开水龙头,冰冷的水流冲击着他的手掌,让他稍微清醒了一些。
回到房间,他习惯性地看了一眼挂在墙上的老式挂钟。指针指向凌晨三点十八分。一切如常。他走到窗边,想透透气。窗户很小,玻璃上蒙着一层厚厚的灰尘,还有几道裂纹,像一道道狰狞的伤疤。窗外,是密密麻麻、参差不齐的居民楼屋顶,再远处,是城市模糊的天际线,几栋高楼的灯光在夜色中如同瞌睡人的眼。
他忽然想起昨晚临睡前,似乎听到头顶传来一阵细微的“哒哒”声。当时他以为是楼上邻居又在半夜拖动家具,或是水管老化发出的怪响,老房子这点毛病实在太常见了。他没太在意,戴上一副廉价的耳塞,强迫自己睡去。
但现在,四周寂静无声,只有他自己的呼吸声在空旷(对他而言)的房间里回荡。他侧耳倾听,仔细分辨着每一丝声响。空调在墙角发出低沉而稳定的嗡鸣,那是他夏天唯一的慰藉。除此之外,似乎……什么都没有。
他关上窗,拉上那层薄薄的、洗得发白的窗帘,将外面那个充满未知和压力的世界隔绝开来。回到床上,他裹紧了被子,强迫自己再次闭上眼睛。睡眠像退潮的海水,一点点远离他。焦虑感如同细密的虫子,在他心头爬搔。下个月的房租,信用卡的账单,积压如山的工作,还有那个永远也加不完的班……他翻了个身,试图将这些烦恼甩出脑海。
就在这时,那声音又来了。
不是之前他以为的楼上噪音,也不是空调声。
“哒……哒哒……哒……”
声音很轻,很有节奏,像是水滴落在地上的声音。而且,不是来自天花板,也不是来自卫生间的方向,而是……来自他的床底下。
陈默的心猛地一跳。床底下?他记得自己上周刚清理过床底,堆满了杂物,但都是些纸箱、旧书之类的干货,不可能有水。难道是水管漏了?
他屏住呼吸,仔细倾听。那“哒哒”声断断续续,时有时无,每一次落下,都仿佛直接敲在他的神经上。他犹豫了一下,最终还是决定起身查看。与其在未知的恐惧中胡思乱想,不如去确认一下。
他蹑手蹑脚地下了床,赤脚踩在冰凉的地板上,走到床边。他将头探下去,借着手机屏幕微弱的光线往床底照去。
床底下堆满了东西,光线昏暗,看不真切。但那“哒哒”声并没有停止,反而好像更清晰了一些。他伸出手,在床底摸索着。手指触碰到冰凉、光滑的表面。不是木头,也不是塑料,有点像……金属?
他摸到一个脸盆大小的容器,下面似乎垫着什么东西。他将那容器小心翼翼地拖了出来。借着手机光一看,是一个他从未见过的、锈迹斑斑的旧铁皮桶,桶底有一个很小的孔洞,正有一滴晶莹的水珠凝聚,然后“哒”地一声,滴落在地上铺着的旧报纸上,晕开一小片深色的水渍。
这就是那声音的来源?一个不知道哪里冒出来的破水桶?陈默皱紧了眉头。他确定自己没买过这玩意儿,也从不记得床底下有这么个东西。也许是以前哪个租客留下的?王大爷也没提过啊。
他伸手想把这个奇怪的水桶搬出来,扔掉。但就在他的指尖即将触碰到桶身的时候,他忽然感觉到一股莫名的寒意,从桶身散发出来,沿着他的手臂迅速蔓延到全身。这桶比他想象的要沉得多,而且表面的锈迹似乎……在微微蠕动?
陈默吓了一跳,猛地缩回手。他瞪大眼睛,死死盯着那个铁桶。桶身静静地立在那里,锈迹斑斑,毫不起眼。刚才的感觉,难道是错觉?是睡眠不足导致的幻觉?
他定了定神,再次伸出手,这一次,他抓得更稳。他用尽全力,才把这个沉重的铁桶从床底拖了出来。桶底的小孔还在缓慢地滴着水,“哒……哒哒……”,落在报纸上的水渍,形状有些奇怪,像是一只……扭曲的眼睛?
陈默甩了甩头,觉得自己一定是累坏了,想象力也变得过于丰富。他把铁桶搬到门口,打算明天一早就把它扔到楼下的垃圾堆去。然后,他回到床上,用被子蒙住头,试图驱散心中那股莫名的不安。
“哒哒……哒哒……”
水滴声似乎还在耳边回响。他翻了个身,背对着门口的方向。这一次,他没有再听到那声音。也许是心理作用吧,他想。当一个人过度关注某件事情时,感官就会被无限放大。
然而,这一夜,他再也无法安然入睡。黑暗中,他总觉得有一双眼睛在注视着他,冰冷而执着。而那若有若无的“哒哒”声,也如同魔咒一般,缠绕着他,直到天色微明,第一缕灰白色的晨光透过肮脏的窗帘缝隙,艰难地透进来时,他才在极度的疲惫中昏沉睡去。
第二章:蔓延的水渍与诡异的镜像
陈默是被一阵急促的敲门声惊醒的。
“小陈!小陈!开门呐!”是房东王阿姨标志性的大嗓门。
他猛地从床上坐起,心脏还在狂跳。窗外阳光明媚,透过窗户照在地板上,形成一片明亮的光斑。昨晚的恐惧和不安,在阳光的照射下,似乎减轻了不少。他看了看手机,早上七点半。迟到了!
他慌忙套上衣服,头发乱得像个鸟窝。王阿姨还在门外锲而不舍地敲着:“小陈,你在家吗?昨天跟你说的那个事儿,你考虑得怎么样了?”
“哦,王阿姨,我马上来!”陈默一边手忙脚乱地穿着鞋,一边回应道。他完全忘了昨晚那个奇怪的铁桶和诡异的水滴声,满脑子都是王阿姨昨天似乎提起过的“涨房租”的事情。
他拉开门,王阿姨正站在狭窄的走廊里,一脸“果然如此”的表情。“我就知道你在家!快收拾收拾,我有点事儿跟你说。”
陈默心里咯噔一下,最担心的事情还是来了。“王阿姨,是不是……房租的事儿?”
“聪明!”王阿姨点点头,脸上的笑容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意味,“你看哈,这房子我儿子最近想搬回来住,那边学区房紧张得很……所以呢,这个月房租嘛……”
陈默的心沉了下去。他知道接下来的话会是什么。果然,王阿姨报出了一个新的价格,比他现在交的租金高了整整三百块。
“王阿姨,这……”陈默试图争辩,“我这工资……”
“年轻人,压力大能理解。”王阿姨打断了他,语气依旧和气,但眼神里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施压,“你看你这房子,虽然旧了点,但位置多好啊,出门就是公交站,楼下还有菜市场。周边同等条件的,早都这个价了。我也是看你老实,才跟你商量,要是别人,我早就……”
陈默张了张嘴,最终还是把反驳的话咽了回去。他只是一个普通的打工仔,没有讨价还价的资本。这个城市,想要留下来,就得不断地妥协。他默默地点了点头,算是答应了。
“行,那下个月一号开始。”王阿姨满意地笑了笑,“对了,你昨晚是没睡好?我好像听到你那儿动静挺大的。”
陈默心里一惊:“动静?什么动静?”他下意识地想到了那个铁桶和水滴声。
“就是……好像有滴水的声音,还有点像是什么东西在地上拖。”王阿姨皱着眉头回忆道,“我住你楼下,多少能听到点。昨晚是不是水管又漏了?”
“啊……没,没有吧。”陈默含糊地应付着,“可能是我晚上不小心碰掉什么东西了吧。我回头看看。”
“嗯,你自己注意点啊。”王阿姨也没太在意,又叮嘱了几句关于房租的事情,便转身离开了。
关上门,陈默长长地舒了一口气,后背已经被冷汗浸湿。王阿姨听到的声音,难道真的是那个铁桶?可他明明把它扔到门口了啊。他走到门口,打开门,那个锈迹斑斑的铁桶果然还静静地躺在门口的角落里,桶底的小孔还在极其缓慢地往下渗着水珠,在地上积起一小滩浑浊的水渍。
他皱着眉头,把铁桶拎起来,掂量了一下。比昨晚感觉更沉了。他走到卫生间,想把这个桶冲洗干净,然后彻底扔掉。然而,当他拧开水龙头,准备冲洗桶身时,他却愣住了。
只见桶壁上那些厚厚的锈迹,不知何时,竟然像是活过来一般,正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缓缓蠕动、变形!它们汇聚、交织,渐渐勾勒出一些模糊不清的图案和线条。更让他毛骨悚然的是,这些图案,赫然与他昨晚在报纸上看到的、铁桶滴下的水渍形状惊人地相似!
那不是普通的锈迹!陈默的心脏狂跳起来,一股寒气从脚底直冲头顶。他猛地后退一步,差点滑倒。他死死地盯着那个铁桶,仿佛里面藏着什么择人而噬的怪物。
他不敢再碰那个桶,甚至连看都不敢多看一眼。他飞快地关掉水龙头,几乎是逃也似的回到了自己的房间,“砰”地一声关上了门。
坐在自己的房间里,他才稍微冷静了一些。阳光透过窗户洒进来,驱散了些许寒意。但他心中的恐惧却丝毫没有减退。那个铁桶,绝对有问题!他必须立刻把它处理掉。
他鼓起勇气,再次打开房门。那个铁桶还静静地躺在原地,像是在无声地嘲笑着他的狼狈。他找来一个大塑料袋,戴上橡胶手套,小心翼翼地用几根绳子将那个沉重的铁桶捆好,塞进了袋子里。然后,他提起袋子,快步下楼,扔进了小区角落那个散发着异味的垃圾堆里。
做完这一切,他感觉像是完成了一件极其艰巨的任务,浑身虚脱。他抬头看了看湛蓝的天空,深深吸了一口气,试图将胸中的郁结和恐惧都吐出去。
然而,事情并没有就此结束。
傍晚时分,陈默拖着疲惫的身体回到出租屋。打开门,他习惯性地看了一眼地板。就在他昨晚清理出来的那片空地上,靠近墙壁的角落里,赫然出现了一片新的水渍!
那水渍不大,只有巴掌大小,颜色比他白天在卫生间看到的要深一些,近乎墨色。形状……竟然和他扔掉的那个铁桶桶壁上的锈迹图案,以及昨晚滴在地上的水渍形状,隐隐有些呼应!
陈默的头皮一阵发麻。这怎么可能?!那个桶明明已经被他扔掉了!难道是……他白天清理的时候,有什么东西漏掉了?
他走过去,蹲下身仔细观察那片水渍。水渍很奇怪,边缘有些模糊,像是没有完全干透,但又不像普通的水渍那样,用手去摸,指尖传来一种冰凉的、带着粘腻感的触感。更诡异的是,当他的手指拂过水渍边缘时,那图案竟然像是活物一样,极其轻微地蠕动了一下!
陈默吓得猛地缩回手,心脏几乎要跳出胸腔。他踉跄着后退几步,靠在冰冷的墙壁上,大口喘着气。
幻觉!一定是幻觉!他一定是最近压力太大了,精神过于紧张,才会出现这种奇怪的错觉!
他强迫自己冷静下来,环顾四周。房间里和他早上离开时没什么两样。窗外夕阳西下,将房间染上了一层温暖的橘红色。一切看起来都很正常。
也许……真的是我想多了。他试图安慰自己。
为了转移注意力,他开始准备晚饭。他从冰箱里拿出昨天剩下的半碗米饭和一些蔬菜。这个冰箱是他刚搬进来时就有的,款式老旧,制冷效果很差,里面总是弥漫着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怪味。他一直想买个新的,但钱包不允许。
他从橱柜里拿出一个盘子,准备把米饭盛出来。就在这时,他注意到冰箱的门上,似乎也挂着几滴水珠,正缓缓地滑落。
这很正常,夏天嘛,冰箱冷凝水。他并没有多想。
然而,当他把一碗简单的炒饭端到桌上,准备吃饭的时候,他无意中瞥了一眼冰箱门。借着昏暗的灯光,他看到那些水珠滑落的轨迹,在金属门面上留下了一道道蜿蜒的痕迹。
这些痕迹……竟然组成了一张模糊的人脸!
陈默手里的筷子“哐当”一声掉在了地上。
他揉了揉眼睛,以为自己眼花了。但再次看去时,那模糊的轮廓依然存在。那是一个女人的脸,长发披散,五官依稀可辨,眼神空洞,嘴角似乎还挂着一丝若有若无的……微笑?
陈默只觉得一股寒气沿着脊椎爬了上来,让他浑身冰冷。他猛地后退几步,撞翻了椅子,发出巨大的声响。
“谁?!”他颤声喊道,声音因为恐惧而变调。
房间里空无一人。只有窗外隐约传来的车流声和远处模糊的人语声。
他死死地盯着冰箱门,心脏狂跳不止。那张脸……那是谁的脸?他根本不认识这样的人!
难道……是那个铁桶?
他想起了那个诡异的铁桶,想起了桶壁上蠕动的锈迹,想起了水渍里蠕动的图案……
恐惧像一张无形的网,将他牢牢困住。他感觉这个小小的出租屋里,仿佛弥漫着某种看不见、摸不着,却又真实存在的诡异力量。
他不敢再待下去。他跌跌撞撞地冲出房门,逃到了楼道里。冰冷的空气灌入肺中,稍微让他镇定了一些。他抬头看了看自己的房门,窗户里透出昏黄的灯光,安静得可怕。
他该怎么办?报警?警察会相信这种鬼话吗?找王阿姨?她只会觉得他疯了。
他茫然地站在楼道里,看着邻居们家的灯火一盏盏亮起,听着里面传出的欢声笑语和电视机的嘈杂声。这个世界充满了烟火气,充满了生活的喧嚣,却似乎与他格格不入。他像一个闯入了异度空间的孤魂。
夜幕彻底降临,将整个小区吞噬在黑暗之中。陈默依旧站在楼道口,不敢回去。他拿出手机,想给朋友打个电话,却发现通讯录翻了几遍,也找不到一个可以在此刻倾诉这种离奇经历的人。朋友们都有自己的生活,忙着工作,忙着恋爱,谁会相信他这种“廉租房闹鬼”的故事呢?多半会以为他加班太累,精神失常。
最终,他还是慢慢地挪回了那个令人恐惧的房间。他不能一直待在外面。他需要面对。
他推开门,房间里和他离开时一样,寂静无声。那碗掉在地上的米饭还在那里,旁边是翻倒的椅子。冰箱门紧闭着,看不清里面的景象。
他深吸一口气,走到冰箱前,颤抖着手,猛地拉开了冰箱门。
制冷剂“嘶”的一声涌了出来,带着一股更加浓郁的怪味。他强忍着不适,看向冰箱的内壁。
内壁凝结着一层厚厚的白霜,下面,隐约可以看到一些……手印?
那些手印很小,像是女人的手,指甲修剪得很整齐。它们印在冰冷的霜花上,姿态各异,有的像是轻轻抚摸,有的像是无力地垂落,还有的……像是在绝望地抓挠!
而在冰箱的最底层,靠近后壁的地方,放着一个保鲜盒。陈默记得很清楚,他今天早上出门前并没有在里面放任何东西。
他的心沉到了谷底。他慢慢地拉开那个保鲜盒的抽屉。
里面装的,是满满一盒……水。
清澈的水,散发着淡淡的腥气。水面平静无波,倒映着天花板昏黄的灯光,也倒映出陈默苍白而惊恐的脸。
就在他盯着那盒水看的时候,水面忽然泛起了涟漪。
一个模糊的倒影,缓缓地从水底浮现出来。
那倒影……竟然和他刚刚在冰箱门上看到的那张模糊的人脸,一模一样!
倒影的脸缓缓抬起,空洞的眼神直勾勾地盯着陈默。
“啊——!”
陈默发出一声凄厉的尖叫,猛地合上保鲜盒抽屉,踉跄着后退,最终瘫软在地,浑身剧烈地颤抖着,仿佛灵魂都被抽离了身体。
这个他赖以生存的、狭小而廉价的出租屋,此刻,已经变成了一个真正意义上的、令人窒息的噩梦牢笼。而那个隐藏在阴影中的诡异存在,正以一种他无法理解的方式,悄然向他逼近。
第三章:邻居的低语与加剧的侵蚀
陈默不知道自己在地上瘫坐了多久,直到窗外的天色完全黑透,远处传来几声模糊的狗吠,他才慢慢找回一丝知觉。恐惧如同冰冷的潮水,浸透了他的四肢百骸,让他瑟瑟发抖。
他挣扎着从地上爬起来,背靠着冰冷的墙壁,惊恐地环视着这个熟悉又陌生的房间。灯光昏黄摇曳,在墙壁上投下他巨大而扭曲的影子,仿佛随时会活过来扑向他。
那个冰箱,那个保鲜盒,那个水中的倒影……还有之前出现的铁桶和水渍……这一切都指向一个超乎常理的解释。他不是在做梦,也不是精神错乱。这个地方,真的有问题。
可是,问题到底出在哪里?那个“东西”是什么?它想要干什么?
他想起了王阿姨白天说的话,“昨晚好像有滴水的声音,还有点像是什么东西在地上拖。” 滴水声……拖东西的声音……难道和王阿姨也有关系?
这个念头让他打了个寒颤。他不愿意相信自己的房东会和这种诡异事件扯上关系。
他强迫自己冷静下来思考。那个铁桶,他确定是昨天才出现的,而且今天被他扔掉了。但是,水渍却留了下来,并且还在变化。冰箱上的痕迹和水渍人脸,保鲜盒里的水和水中的倒影……这一切似乎都指向某种“印记”或者“残留”。
难道……这个房间里,或者说,这个房子里,曾经发生过什么不幸的事情?
这个想法让他不寒而栗。老城区,老旧的筒子楼,人口复杂,几十年间,谁知道这里发生过多少悲欢离合,甚至……罪恶?
他越想越觉得有可能。也许,他租下的不仅仅是一个破旧的出租屋,更是一个……不祥之地。那个“东西”,或许是以前某个受害者的怨念,或者是某种被禁锢在此地的负面能量。
他站起身,走到窗边,想打开窗户透透气。然而,他的手刚碰到窗户插销,就听到楼下传来一阵熟悉的说话声。
是王阿姨。
她似乎正在和一个邻居聊天,声音压得很低,但在这寂静的夜晚,还是能断断续续地听到一些内容。
“……就是那个新来的小子,住了没多久……”是王阿姨的声音,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神秘感。
“……怎么了?”另一个苍老的声音问道,听起来像是住在对门的李大爷。
“……我昨晚啊,好像听到他那儿……有女人哭的声音……”王阿姨的声音更低了,“还有……拖东西的声音,挺沉的……”
陈默的心猛地一缩。女人哭的声音?拖东西的声音?王阿姨果然听到了!但她刚才为什么要跟他说只是“滴水的声音”?她在隐瞒什么?
“……女人哭?拖东西?”李大爷的声音带着惊讶,“老王,你不是说那小子一个人住吗?”
“是啊,一个人住。”王阿姨顿了顿,声音里带着一丝诡异,“不过啊,我跟你说个事,你可别告诉别人……这房子,以前……死过人。”
陈默屏住了呼吸,全身的血液仿佛都凝固了。
“死过人?什么时候的事?怎么死的?”李大爷的声音也充满了震惊。
“那可就早了,我搬来之前的事情了。”王阿姨的声音变得有些阴森,“听说是……一个年轻女人,跟她老公吵架,想不开,在屋里……自杀了。听说是割腕,血把地板都染红了……后来她老公也走了,房子就空了好多年,没人敢住。我家老头子不知道从哪儿弄来的关系,才低价租给我……”
陈默只觉得一股寒意浸透全身。自杀?割腕?血染红了地板?
这和他看到的水渍颜色……如此相似!
“怪不得呢……”李大爷恍然大悟般地说道,“我有时候也觉得这楼道里阴森森的,尤其是晚上……”
“可不是嘛。”王阿姨叹了口气,“所以啊,小陈那小子租这儿,我是真有点担心。不过租金高,我也不好说什么。希望……她别来找麻烦才好。”
“她”?是指那个自杀的女人吗?
陈默感觉自己的腿都在发软。原来,这个房间里真的寄宿着一个悲伤而怨恨的灵魂!那个铁桶,那些水渍,冰箱上的痕迹,水中的倒影……难道都是她的“杰作”?
“那……她会不会……”李大爷的声音有些颤抖。
“谁知道呢?”王阿姨的声音充满了不确定,“老房子嘛,说不准。对了,跟你说个事,你家那冰箱……是不是也有点怪味?”
“怪味?没有啊……”李大爷疑惑道。
“我跟你说,我闻着就像……放了很久的水,还带点……腥气。”王阿姨的声音压得更低了,“我儿子跟我说,让我赶紧把那冰箱扔了,太老了,费电,还占地方。估计是时候该换了。”
冰箱!王阿姨也提到了冰箱!难道那个冰箱……也和那个“东西”有关?
陈默感觉自己抓住了一条重要的线索。那个老旧的冰箱,很可能就是那个“东西”用来显现其存在,或者……储存其“痕迹”的容器!
他再也听不下去了,小心翼翼地关上窗户,隔绝了楼下的议论。他靠在墙上,心脏狂跳,大脑一片混乱。
现在他知道了,这个房间里确实有一个不干净的东西,一个可能是含冤而死的女人的怨灵。但是,他该怎么办?
报警?跟警察说他遇到了鬼?还是找个“大师”来驱邪?他身无分文,根本没有门路去找那些所谓的“高人”。而且,他内心深处,也隐隐觉得,也许事情并没有那么简单。那个“东西”的表现,虽然诡异,但似乎……并非纯粹的恶意。它留下水渍,显现倒影,更像是在……表达?或者说,记录?
记录什么?
他想起了冰箱保鲜盒里的水,那清澈的水,散发着淡淡腥气。他想起了水中的倒影,那张和他看到的冰箱门上模糊人脸一模一样的脸。
那个“东西”,它到底是谁?它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?又为什么会缠上他?
无数的疑问在他脑海中盘旋,让他头痛欲裂。他感到一种前所未有的孤独和无助。在这个偌大的城市里,他只是一个微不足道的蝼蚁,挣扎在生存的边缘,而现在,连他唯一的、廉价的庇护所,都变成了一个充满未知危险的囚笼。
他回到床边,瘫坐在床上。房间里的气温似乎比外面还要低几度。他裹紧了被子,但那股寒意是从心底散发出来的,无法驱散。
他拿出手机,习惯性地想刷刷朋友圈,看看有没有什么新闻可以分散注意力。然而,屏幕上显示的日期,却让他愣住了。
今天是……七月七日?
他记得很清楚,今天是周一,他应该是在周日加班后,周一早上交的房租。但是,手机上的日期却显示的是七月七日,星期日。
怎么回事?手机出问题了?他按了几次电源键,重新启动。日期依然顽固地显示着七月七日。
难道……时间出了问题?
他忽然想起昨晚那个诡异的铁桶,想起桶壁上蠕动的锈迹,想起水渍的形状变化。难道……那个“东西”的影响,已经开始扭曲现实了?
他感到一阵恐慌。如果时间都开始混乱,那他该怎么办?他会被永远困在这个不断重复的、充满诡异事件的七月七日吗?
他猛地站起来,冲到门口,想要逃离这个地方。然而,当他的手握住门把手,用力转动时,却发现门纹丝不动。
他明明没有锁门!
他使劲拉扯,用力撞击,但那扇薄薄的铁门,此刻却像铸铁一样坚固,根本无法打开。
“开门!开门啊!”他惊恐地拍打着房门,声音因为绝望而嘶哑。
没有人回应。楼道里一片寂静。
他瘫倒在门边,背靠着冰冷的铁门,感受着绝望如同冰冷的毒蛇,一点点缠绕住他的心脏。他被困住了。被困在这个时间错乱的、充满怨灵的出租屋里。
他抬起头,看向房间唯一的窗户。窗外,夜色深沉,看不到一丝星光。远处城市的灯火,此刻也仿佛变成了无数双冰冷的眼睛,在默默地注视着他。
他是不是……真的要永远留在这里了?
就在他心灰意冷,几乎要放弃抵抗的时候,他的目光无意中落在了那个被他放在墙角的、装满了水的保鲜盒上。
水面上,那个模糊的倒影,似乎……动了。
它微微抬起头,空洞的眼神,似乎穿透了水面,与陈默的目光在空中相遇。
然后,它缓缓地……开口了。
声音很轻,很飘渺,像是从遥远的地方传来,又像是直接响在他的脑海里。
“……帮……我……”
陈默浑身一震,血液仿佛在这一刻凝固了。
它……它在跟他说话?
第四章:破碎的记忆与扭曲的现实
“……帮……我……”
那声音断断续续,充满了痛苦和哀求,如同风中残烛,随时可能熄灭。它不是通过耳朵听到的,而是直接作用于陈默的意识深处,带着一种令人心碎的穿透力。
陈默僵在原地,一动也不敢动。他瞪大眼睛,死死地盯着那个保鲜盒,试图从那片平静的水面上捕捉到任何异常。但水面恢复了之前的样子,除了他自己的倒影,什么都没有。
幻觉?还是……那个“东西”真的在试图与他沟通?
“……是谁?”陈默鼓起勇气,在心里默念道。他不知道该如何与一个可能只存在于水中的倒影进行交流,只能尝试用意识回应。
水面再次泛起涟漪,比之前更加明显。那个模糊的女性倒影,仿佛在水中挣扎着,想要看清什么。她的嘴巴无声地开合着,似乎在说着什么。
陈默集中精神,努力去“听”。
这一次,他捕捉到了一些破碎的词语。
“……照片……”
“……镜子……”
“……他……拿走了……”
“……我的……”
“……求你……”
照片?镜子?他拿走了?我的什么?
信息断断续续,充满了干扰和杂音,但陈默大致明白了。这个“东西”,或者说,这个女人的怨灵,似乎在向他求助,希望他能帮她找回什么东西。一件和照片、镜子有关的东西,被“他”拿走了。
“他”是谁?她的丈夫?那个和她吵架后离开的男人?
“……他在哪里?”陈默追问道。
水面剧烈地晃动起来,水中的倒影变得扭曲而痛苦。无数混乱的意念碎片涌入陈默的脑海,像是一锅煮沸的浆糊。
“……楼道……”
“……角落……”
“……工具箱……”
“……红色……”
“……油漆……”
楼道角落?工具箱?红色油漆?
这些信息如同闪电般划过陈默的脑海。他想起来了!这个筒子楼的楼道很狭窄,墙壁上布满了各种小广告和涂鸦。在靠近楼梯拐角的一个不起眼的角落里,确实有一个小小的壁橱,以前好像是放打扫工具的。后来不知道谁在里面放了个红色的塑料工具箱,里面似乎塞满了各种杂物,锈迹斑斑,早就废弃不用了。因为位置偏僻,而且里面乱七八糟的,他从没进去看过。
难道……那个女人说的东西,就在那个工具箱里?
“……打开它……”水中的倒影似乎稳定了一些,声音也清晰了一点,“……找到……照片……”
找到照片?为什么要照片?
陈默的心跳开始加速。他隐隐感觉到,这件事可能比他想象的更加复杂。这个女人的过去,似乎隐藏着什么秘密。
“……为什么?”他在心里问道。
水面再次剧烈晃动,女人的倒影痛苦地摇着头,眼泪似乎要从眼眶中流下来,但那只是水的波纹而已。
“……证据……”
“……不是……意外……”
“……是他……”
不是意外?是他?
陈默倒吸了一口凉气。难道那个女人并非自杀,而是……他杀?!而那个被她称为“他”的男人,伪造了现场,拿走了关键的“照片”证据?
这个猜测太过惊人,也太过恐怖。如果这是真的,那这个女人的怨气如此之重,也就不足为奇了。
“……为什么是我?”陈默不解地问,“我只是个租客,我什么都不知道。”
“……气息……”
“……你身上……有他的……气息……”
有他的气息?什么意思?陈默低头看了看自己,身上除了汗味和烟味,还有什么特殊的气息吗?
他忽然想起了什么。他工作的那家广告公司,老板姓赵,是个五十多岁、身材微胖的男人。这位赵老板,身上就常年带着一股淡淡的……古龙水香味。很特别,混合着烟草和酒精的味道。
难道……
一个极其荒谬但又让他不寒而栗的念头在他脑海中浮现:难道这个女人口中的“他”,和那个赵老板有什么关系?或者说……这个赵老板,就是当年那个“他”?!
这个想法太过离奇,但陈默无法抑制地颤抖起来。他想起王阿姨说这个房子很久没人敢住,他又想起自己搬进来后发生的种种怪事。难道……是那个赵老板,以某种他不知道的方式,和这个房子,和这个女人的怨灵,产生了某种联系?
“……你在害怕。”水中的倒影似乎看穿了他的心思,声音带着一丝疲惫,“……我知道……很难相信……但是……求你……”
陈默深吸一口气,强迫自己冷静下来。不管真相如何,他现在被困在这里,唯一的线索似乎就在那个楼道的工具箱里。也许弄清楚当年的真相,不仅能帮助这个可怜的女人,也能让他摆脱目前的困境。
“……我该怎么做?”他问道。
“……晚上……子时……”
“……带上……镜子……”
“……去工具箱那里……”
“……打开它……”
晚上?子时?现在是晚上九点多。子时是晚上十一点到凌晨一点。
“……为什么是镜子?”陈默追问。
水面恢复了平静,那个倒影也渐渐模糊下去,最后消失不见。只留下一句若有若无的低语:
“……映照……真实……”
陈默站在原地,消化着刚刚得到的一切信息。女人的死并非意外,而是他杀。凶手可能是她的丈夫(那个“他”),并且拿走了关键的照片证据。这个女人的怨灵一直被困在这里,现在她向自己求助,希望自己能在午夜子时,带着镜子去楼道角落的工具箱,打开它,找到照片。
而自己身上,似乎带着那个“他”的气息。
这一切听起来都像是某个恐怖电影的情节,但陈默却感到一种令人心悸的真实感。那个保鲜盒里的水,冰箱上的痕迹,铁桶的异状……难道都是这个女人在引导他,向他传递信息?
他看了一眼手机,时间已经是晚上九点四十五分。距离子时还有一个多小时。
他必须做点什么准备。镜子……他家里没有镜子,只有卫生间的那面。他可以带上它。
他走到卫生间,拿起那面边缘有些发黑的廉价镜子。镜子里映照出他苍白、憔悴的脸,以及眼中难以掩饰的恐惧和迷茫。
他看着镜子里的自己,忽然觉得有些陌生。这张脸,似乎和平时在镜子里看到的有些不一样。眉宇间多了几分疲惫和……决绝?
他将镜子小心地用布包好,放进一个背包里。然后,他简单地收拾了一下背包,带上了钱包、手机和充电宝。虽然不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,但做好万全的准备总是好的。
他走到门口,再次尝试开门。门把手依然纹丝不动,仿佛被什么东西从外面锁死了。
看来,今晚他注定无法离开这个房间。他要么想办法出去,要么……就只能按照那个女人的指示,在午夜时分,去楼道的工具箱寻找真相。
他回到房间,坐在床边。房间里异常安静,连窗外的车流声都似乎消失了。只有墙上的挂钟,发出单调而固执的“滴答”声,提醒着他时间的流逝。
他看着自己的双手,这双每天敲击键盘、制作PPT、修改无数遍方案的手,此刻却沾染了如此离奇的恐惧。他原本以为自己的人生轨迹虽然平凡,但至少安稳。但现在,他却像误入蛛网的飞蛾,无论如何挣扎,似乎都逃不出这名为“出租屋”的命运。
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。每一秒都像一个世纪那么漫长。
十点半。
十一点。
挂钟指向了十一点整。
陈默站起身,深吸一口气。他检查了一下背包里的镜子,确认还在。然后,他走到门边,再次确认门依然无法打开。
看来,只能走楼梯了。
楼道里的声控灯似乎也坏了,他摸索着下楼,只能依靠手机屏幕发出的微弱光芒照明。楼梯间里弥漫着一股潮湿、霉变和各种生活垃圾混合的复杂气味,比他房间里还要难闻。
每下一级台阶,他都感觉周围的空气似乎变得更加冰冷、粘稠。墙壁上那些模糊不清的小广告和涂鸦,在摇曳的手机光线下,仿佛变成了扭曲的人脸和狰狞的鬼影。
他握紧了背包带,心脏在胸腔里狂跳。他感觉自己就像是走在一条通往地狱的路上。
终于,他来到了二楼。那个传说中的、放着红色工具箱的角落就在前方不远处。
楼道里一片漆黑,寂静无声。只有他自己的脚步声和呼吸声在空旷的楼道里回荡,显得格外清晰。
他放慢脚步,小心翼翼地靠近那个角落。借着手机屏幕的光芒,他看到了那个半人高的红色塑料工具箱。它静静地立在那里,落满了灰尘,箱子的缝隙里塞满了各种生锈的工具、废弃的零件和几团破布,看起来就像一个被遗忘的垃圾堆。
这里面……真的会有照片吗?会有揭示一个女人死亡真相的证据吗?
他犹豫了一下,然后蹲下身,伸出颤抖的手,拉开了那个工具箱的盖子。
一股更加浓烈的、混合着铁锈、灰尘和某种难以形容的腐败气味的味道扑面而来,让他忍不住后退了一步,差点呕吐出来。
他用手机照亮箱子内部。里面果然塞满了各种各样的杂物:几把生锈的螺丝刀、扳手,一卷破损的砂纸,一个空了的机油桶,几段废弃的电线,还有一些他用不上、也认不出的零件。最底下,似乎还压着几个硬纸板箱。
照片……会在哪里?
他耐着性子,开始翻找。手指被生锈的金属划破了,他也顾不上疼痛。他将里面的杂物一件件地拿出来,扔在地上。
时间在一分一秒地流逝。手机屏幕的光芒在黑暗中摇曳,仿佛随时会熄灭。
就在他快要放弃的时候,他的手指触碰到了一个硬硬的、方方的东西,被压在最底下的一个破纸箱下面。
他心中一动,费力地将那个纸箱挪开,露出了那个东西。
那是一个……相册?
一本边角已经磨损、封面是深蓝色绒面的旧相册。
陈默的心脏猛地提到了嗓子眼。他颤抖着手,将相册从杂物堆里抽了出来。
相册的封面很干净,似乎经常被人擦拭。他翻开了第一页。
扉页上,用娟秀的字体写着一行字:
“赠吾爱妻敏敏,愿我们一生一世一双人。 ——家豪”
家豪……敏敏……
陈默的心沉了下去。果然和他猜测的差不多。这个相册,很可能就是那个女人“敏敏”的遗物。而她的丈夫,那个叫“家豪”的男人,很可能就是凶手!
他迫不及待地翻开了相册的内页。
里面是黑白照片,记录着一个年轻女子从少女时代到新婚燕尔的点点滴滴。照片上的女孩笑容灿烂,眼神清澈,正是他之前在冰箱和水中看到的那个模糊的倒影。她叫敏敏。
照片记录了她和那个叫家豪的男人的甜蜜时光。两人依偎在一起,笑容满面。家豪英俊挺拔,看起来文质彬彬。
然而,随着照片往后翻,陈默的心一点点往下沉。
照片的色调开始变得压抑。敏敏的笑容越来越少,眼神中也多了几分忧郁和不安。有一张照片,是她独自一人站在窗前,背影显得异常孤单。
再往后翻,陈默看到了一张让他瞳孔骤缩的照片。
照片的背景,赫然就是他现在租住的这个房间!
照片的焦点,对准了客厅墙壁上挂着的一幅画。那是一幅风景画,画的是一片宁静的湖泊。然而,让陈默惊恐的是,画框的右下角,有一个清晰的、暗红色的……手印!
那个手印的形状……和他之前在冰箱内壁上看到的那些手印,一模一样!
这到底是怎么回事?为什么这幅画上会有这样一个诡异的血色手印?
他继续往下翻。后面的照片更加稀少,而且色调阴暗。最后几页,甚至是空白的。
相册的最后一页,夹着一张被撕掉了一半的照片。剩下的半张照片上,是一个男人的侧脸轮廓。虽然模糊,但陈默还是一眼就认出来了!
那张脸……竟然和他在公司老板赵老板的证件照上,有七八分相似!
怎么会这样?!赵老板?!他竟然是……
陈默感觉自己的大脑一片空白,浑身的血液都像是凝固了。
他猛地合上相册,像是拿着一块烙铁一样,将其远远地扔到一边。
真相……竟然是这样的吗?
敏敏并非自杀,而是被她的丈夫家豪杀害。家豪伪造了割腕自杀的现场,并且拿走了大部分照片作为“证据”。但这本隐藏着真相的相册,却被他遗漏了,或者……故意留在了这个充满罪恶的地方?
而几十年后,他的……曾孙?或者说,和他长得很像的后代,竟然成了敏敏怨念的“载体”?因为陈默身上无意中沾染了“家豪”的气息(比如那款特殊的古龙水),所以才被这个怨灵选中,要求他来揭开真相?
这一切……简直比最荒诞的噩梦还要离奇!
就在这时,异变陡生!
他刚刚扔掉的那个相册,突然自己动了起来!
相册的封面在地板上摩擦,发出刺耳的“沙沙”声。然后,它以一种极其诡异的姿势,缓缓地……立了起来!
相册的封面朝着陈默,深蓝色的绒面上,似乎……浮现出了一行血字!
陈默瞪大了眼睛,想要看清那是什么字。但那血字仿佛是流动的,不断变化,最终凝聚成了两个扭曲而狰狞的大字:
“救……我……”
不,不是“救我”!
陈默看清楚了!那两个字是——
“杀……了他……”
杀了他?杀谁?是杀那个已经死去的“家豪”的后代?还是杀……他陈默自己?!
陈默吓得魂飞魄散,连连后退。他这才明白,那个女人的怨念,可能不仅仅是想要沉冤得雪那么简单!几十年的怨恨积累,早已扭曲了她的心智!她想要的,可能不仅仅是揭露真相,还有……复仇!
而自己,这个无意中闯入、身上带着“仇人”气息的倒霉蛋,很可能已经成为了她的……目标!
他转身就想往楼上跑。然而,就在这时,楼上传来了“咚咚咚”的脚步声!
脚步声沉重而缓慢,一步一步地,正朝着他所在的楼层靠近!
是谁?!
陈默的心提到了嗓子眼。难道是……赵老板?!他怎么会来这里?!
或者是……别的什么东西?
他僵在原地,进退两难。楼下的相册散发着不祥的气息,不断散发着“杀了他”的信息。楼上的脚步声越来越近,带着一种令人窒息的压迫感。
他感觉自己就像是被夹在了两头恐怖的巨兽之间,无论选择哪个方向,都可能是万劫不复的深渊。
就在他惊恐万分、不知所措的时候,他的目光无意中瞥到了掉在地上的那面镜子。
镜子……
那个女人说过,镜子可以“映照真实”。
他猛地想起了这一点。也许……镜子能帮助他看清真相?看清那个正在上楼的“东西”到底是什么?
他不再犹豫,弯腰捡起了地上的镜子,紧紧地握在手里,然后猛地转过身,面向楼梯口的方向。
脚步声已经来到了楼梯的最后一级台阶。
一个黑影,出现在楼梯口。
第五章:水痕的尽头与破碎的镜像
楼道里的光线极其昏暗,只有手机屏幕发出的微弱光芒和窗外更深沉的夜色。那个出现在楼梯口的黑影,轮廓模糊,看不清具体的样貌,只能依稀辨认出一个人形的模样。
它移动得极其缓慢,每一步都像是耗尽了全身的力气,拖沓而沉重。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浓重的……腐朽气息,混合着之前闻到的铁锈和灰尘的味道。
陈默的心脏狂跳,几乎要冲破胸膛。他握紧了手中的镜子,手心里全是冷汗。镜子冰冷光滑的触感,让他稍微冷静了一些。
他深吸一口气,强迫自己迎向那个黑影。他将镜子微微举起,调整角度,试图用镜面反射来观察那个黑影的真实面貌。
然而,镜子里映照出的,却只是一片模糊的光影,仿佛镜子对那个黑影失去了效果。无论他怎么调整角度,都只能看到一片混沌的黑暗。
“……别……看……”一个微弱的、断断续续的声音,直接响在陈默的脑海里。是那个女人的声音!但这一次,声音里充满了恐惧和……哀求?
“……他会……吞噬……你的……意识……”
他会吞噬我的意识?是指这个上楼的黑影吗?
陈默不敢再看镜子,他将镜子重新放回背包里。那个黑影已经走下了最后一级台阶,正向他缓缓走来。它的身形在摇曳的灯光下似乎在不断扭曲、变形,仿佛由浓稠的黑暗构成。
随着它的靠近,那股腐朽的气息也越来越浓,几乎让人窒息。陈默甚至能看到从它身上散发出的、肉眼可见的黑色“雾气”,如同活物般在空中缭绕。
陈默下意识地后退,后背很快就抵在了冰冷的墙壁上,退无可退。
那个黑影停在了离他只有不到两米远的地方。它停了下来,仿佛在审视着他。周围一片死寂,只有两人(或者说,一人一“影”)之间沉重的呼吸声(如果那也能称之为呼吸的话)。
陈默能感觉到,一股强大的、充满恶意的意识,正试图侵入他的脑海。他仿佛能看到无数混乱、阴暗的画面碎片,充斥着嫉妒、怨恨、疯狂和……血腥。
这就是那个“家豪”的……残存的意识?还是别的什么东西?
“……交出……照片……”那个女人的声音再次响起,但这一次,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强硬,仿佛与之前的哀求判若两人。
陈默一愣。她不是应该帮助自己对抗这个黑影吗?为什么……
“……快……”女人的声音催促道,带着一丝急切和……痛苦?
陈默瞬间明白了。这个黑影,可能不仅仅代表着“家豪”的恶意,它也正在侵蚀着那个女人的怨灵!她虽然怨恨着杀害自己的丈夫,但她的本体意识,可能正在被这个充满毁灭气息的东西慢慢吞噬、同化!她现在既想复仇,又想保护自己仅存的最后一丝清明!
而那个相册上的“杀了他”,可能并非她的本意,而是被这个黑影影响、扭曲后的意志!
情况……比他想象的还要复杂和危险!
“……照片……在相册里……”陈默对着那个黑影,也对着那个正在挣扎的女人意识,大声喊道,“我不会把它给你!”
黑影似乎没有听到他的话,或者根本不在意。它缓缓地抬起一只不成形状的、由黑雾组成的“手臂”,指向了陈默。
一股强大的精神冲击,如同海啸般向陈默涌来!他感觉自己的大脑像是被一柄无形的巨锤狠狠砸中,剧痛无比,眼前瞬间一黑,几乎要晕厥过去。
无数更加混乱、更加恐怖的画面碎片强行涌入他的脑海:扭曲的笑脸、断裂的肢体、流淌的鲜血、绝望的哭喊……还有那个女人敏敏,在一个同样昏暗的房间里,用一把锋利的刀片,狠狠地割向自己的手腕……
“不——!”陈默发出一声痛苦的嘶吼,猛地咬破了自己的舌尖,剧烈的疼痛让他瞬间清醒了一些。
他不能被吞噬!他必须保持清醒!
他挣扎着,稳住身体,目光死死地盯着那个步步紧逼的黑影。他知道,自己不能退缩。一旦被它靠近,后果不堪设想。
他想起了那个女人,想起了她最后的请求——“帮我”。
他不能让她彻底被这个黑暗吞噬。
他再次举起了背包,这一次,他没有拿出镜子,而是将整个背包挡在了身前。背包里,放着那本充满了秘密和诅咒的相册。
黑影的“手臂”撞在了背包上,发出一阵沉闷的、如同撞击在棉花上的声音。背包似乎对它产生了一定的阻碍。
陈默心中燃起一丝希望。也许……物理上的防御,对这个东西也有效?
他开始围绕着那个黑影,慢慢地移动,试图利用房间(楼道)的空间和障碍物来周旋。虽然楼道狭窄,但他总算还能勉强活动。
黑影似乎被激怒了,它发出一阵低沉的、如同野兽般的嘶吼。周围的黑色雾气变得更加浓郁,空气中的腐朽气息几乎令人作呕。它猛地向前一扑,带动周围的黑暗如同潮水般向陈默涌来!
陈默急忙闪身躲避,但还是被那黑暗的边缘扫到了一下。他感觉手臂一阵刺骨的冰冷,仿佛被冻伤了一样。更可怕的是,一股更加阴险的精神力量,趁机钻入了他的意识。
他眼前再次浮现出各种恐怖的幻象:他看到自己被困在这个无尽的、黑暗的出租屋里,永远无法逃脱;他看到房东王阿姨和李大爷诡异的笑容;他看到公司里那些鄙视他、欺压他的同事们的脸;他看到自己未来的生活一片灰暗,穷困潦倒,最终孤独地死在这个房间里,无人问津……
这些都是他内心深处最深的恐惧和焦虑!
“……放弃吧……”那个女人的声音再次响起,但这一次,充满了绝望,“……你逃不掉的……”
陈默的身体开始不受控制地颤抖,意识也变得模糊起来。那些负面情绪和恐惧,如同跗骨之蛆,一点点侵蚀着他的意志。
他感觉自己快要撑不住了。
就在这时,他的目光无意中瞥到了墙壁。
墙壁上,那些斑驳的霉斑,龟裂的墙皮,以及……那些水渍!
之前他看到的那些奇怪的水渍图案,此刻,在黑暗中,竟然隐隐泛着微弱的、如同磷火般的光芒!
那些光芒汇聚在一起,形成了一条蜿蜒曲折的、发光的路径,从他面前的墙壁上延伸开来,一直指向……楼下的方向!
水痕!
是那个铁桶留下的水渍!是那个冰箱上的痕迹!是那个保鲜盒里的水!它们竟然还没有完全消失!它们在发光!
它们似乎……在指引他逃跑的路线?!
陈默的心中爆发出一丝希望。他不知道这水痕是怎么回事,也不知道它们为什么会发光,但他本能地感觉到,这可能是他唯一的生机!
他不再理会那个步步紧逼的黑影,也不再去听那个女人绝望的劝告。他顺着那条由发光水渍组成的路径,用尽全力,向前冲去!
他感觉自己的身体变得异常轻盈,仿佛摆脱了某种束缚。那些缠绕着他的负面情绪和精神攻击,在接触到那微弱光芒的瞬间,如同冰雪般消融。
他沿着发光的水渍,一路狂奔。楼道在他眼前飞速掠过,那些曾经让他感到恐惧的黑暗角落,此刻都变得模糊不清。
他能感觉到身后那个黑影的怒吼和追逐,但它似乎被那发光的水渍路径阻挡了,速度并不快。
终于,他冲到了二楼的拐角处。那条发光的水渍路径,指引着他继续向下。
一楼!他快要到一楼了!
然而,就在这时,异变再生!
他脚下的发光水渍,突然开始剧烈地扭曲、闪烁!光芒变得极不稳定,明暗交替。
紧接着,一股强大的吸力,猛地从他脚下传来!
他感觉自己像是踩入了一个巨大的漩涡,身体不由自主地向下沉去!
“不——!”他惊恐地大喊,试图抓住楼梯扶手,但他的手却穿透了虚空。
他看到周围的景象开始扭曲、旋转。墙壁、天花板、楼梯……一切都变成了流动的、模糊的光影。
他感觉自己的意识正在被一股无法抗拒的力量拉扯着,坠入一个无底的深渊。
在意识彻底模糊之前,他最后看到的,是墙壁上那些发光水渍组成的图案。
那图案不再是之前模糊的眼睛或人脸,而是……凝聚成了两个字。
不是血色的“杀了他”,也不是之前的其他图案。
那两个字,是——
“快……走……”
是那个女人的声音吗?还是……水痕本身发出的警告?
陈默不知道。他的意识彻底陷入了黑暗。
……
不知过了多久,陈默在一阵剧烈的颠簸中醒来。
他发现自己正躺在一个狭窄、颠簸的空间里。四周一片漆黑,只有远处透进来的微弱光线。
他动了动身体,感觉浑身酸痛,像是被卡车碾过一样。
这是哪里?
他挣扎着坐起身,环顾四周。他似乎……在一个正在移动的……垃圾运输车上?!
身下是各种垃圾和废弃物,散发着令人作呕的气味。他刚才……是从楼道里掉下来了?掉进了垃圾堆里?然后被垃圾车收走了?
他怎么会……晕倒在这里?
他努力回忆着之前发生的事情。发光的水渍……旋转的深渊……“快走”的字样……
他记得自己最后被一股强大的力量吸了下去,然后就失去了意识。
那个黑影呢?那个女人的意识呢?那个相册呢?
他下意识地摸了摸自己的背包。背包还在,但沉甸甸的,像是装满了东西。
他连忙打开背包。里面……空空如也!
那本深蓝色的相册,不见了!
他心中一沉。难道……相册也被那个黑影吞噬了?还是……掉在了楼道的某个角落?
他感到一阵绝望。没有了相册,他就失去了揭露真相的唯一证据。那个女人的怨灵,恐怕也……
他颓然地坐在垃圾堆里,感受着前所未有的疲惫和无助。
垃圾车在崎岖不平的路面上行驶着,发出“哐当哐当”的声响。陈默不知道这辆车会把他带到哪里去,也不知道等待他的将会是什么。
天色,似乎开始蒙蒙亮了。
一丝微弱的晨光,透过垃圾车后厢的缝隙照射进来,驱散了些许黑暗。
陈默抬起头,看向那缝隙外透进来的光线。他忽然注意到,在光线的照射下,他的手臂上,似乎……有什么东西在闪闪发光。
他疑惑地伸出手,仔细查看。
那是一些……细小的、如同碎钻般的颗粒,附着在他的皮肤上。它们散发着柔和的、淡蓝色的光芒。
这是什么?
他小心翼翼地抠下一颗,放在手心。那颗粒在指尖散发着微弱的光芒,触感冰凉,却又带着一丝奇异的暖意。
他忽然想起了什么。
那些水渍!那些发光的水渍!
难道……这些是……
他猛地想起了那个铁桶,那个冰箱,那个保鲜盒,还有墙壁上那些诡异的图案和水渍。
也许……那个女人并没有完全消失?她的意识,或者说,她存在过的“痕迹”,并没有随着相册的消失而彻底湮灭?
这些发光的颗粒,会不会就是她残留的……意识的碎片?或者说……灵魂的印记?
他看着手心中那颗散发着微光的颗粒,心中涌起一股复杂的情感。有恐惧,有同情,也有一丝……敬畏。
他不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。他失去了相册,可能永远无法知道当年的全部真相。他被困在这个城市最阴暗的角落,前途未卜。
但是,他手中握着的这些微光,或许……也是某种希望?
至少,证明了她曾经存在过。证明了她的怨恨,并非无缘无故。也证明了她……并非完全的邪恶。
垃圾车继续颠簸着,驶向未知的目的地。
陈默靠在车厢壁上,闭上眼睛。他感到身心俱疲,但内心深处,却有一种前所未有的平静。
也许,逃离并不是唯一的出路。
也许,面对,才是真正开始解决问题的第一步。
他不知道自己未来会怎样,不知道这个“印记”会给他带来什么样的影响。但他知道,他不能再像以前那样,浑浑噩噩地活下去,只为了生存而奔波。
他的人生,似乎从那个滴水的夜晚开始,就已经走上了一条完全不同的轨道。
而他,必须自己去探索这条轨道的尽头,究竟是什么。
晨曦透过缝隙,照亮了他年轻却写满沧桑的脸。他的眼神中,不再只有恐惧和迷茫,还多了一丝……坚定。
故事,或许才刚刚开始。而那个关于滴水声、水渍、镜子、相册和怨灵的秘密,将如同一个无法磨灭的烙印,深深地刻在他的生命里,伴随着他,在这个庞大而冷漠的城市中,继续走下去。直到……找到最终的答案,或者……被彻底吞噬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