成婚五载,曾爱我如命的秦墨偷养了外室。
我忍痛写下和离书。
却不想,一场法事意外和婆母换了身子。
大师说天机不能外露,让我们撑个月余等他回来。
我冷眼旁观着他抬了平妻进门,把“我”摁在地上跪拜外室。
甚至侮辱我们死去的孩子。
直到身份明了,我果断和离出府。
他才发觉我早已放下。
只有他还被困在我不爱他的死循环里。
1
送走青玄大师后。
婆母怨怼的瞪了我一眼。
「好好的怎么会出了这档子事,真是闻所未闻。」
踱步间她舒展了下身体。
眉宇间透着舒爽。
「你这身子还算利索,就是办事拖泥带水。」
我点头听着。
婆婆豪爽,可我却是慢性子。
这些年,她心中对我颇有不满。
可她不知,我也有苦衷。
回过神来已经被推出小院。
「这段时间你好好学着点,看我怎么管家的。」
「行了赶紧回去睡觉吧,我的身子不能熬夜。」
我刚想开口,门就被猛的关上。
回去的路上,我心中一直惴惴不安。
直到丫鬟伺候我躺下后,我才想起今日是十五。
秦墨肯定会来我院中与我温存。
可如今,在我身体中的是婆婆。
想到这个,我瞬间冒了一身冷汗。
拿起外衫就赶往潇湘院。
咔擦——
起猛闪到腰了。
「来人,来人啊……」
我低声唤人,没想到秦墨来了。
「娘,你身子不好就好生歇着。」
秦墨轻柔的将我扶到床上。
可我只觉得陌生。
如今他对我很少有好态度。
可现下,他体贴的为我揉着膝间。
一直磨到很晚都未提起去潇湘院。
原本。
我是想阻止他不去的。
可如今他不请自来。
句句不提潇湘院的事。
我为自己不值。
2
借着婆婆的身份,我打探他:
「天色不早了,你不回潇湘院吗?」
秦墨按摩的手一顿。
皱眉抿唇,踌躇片刻不肯动。
似乎很是为难。
「怎么了?」
见我不解,秦墨突然跪在床前。
「娘,儿子后悔了。」
饶是知道他所说何事,我还是不死心的问道:
「后悔什么?」
秦墨缓缓抬头,定定的看着我:
「后悔当初不听您的,娶了云清禾。」
闻言。
我捏紧了被角,瞬感心如刀割,强忍着鼻尖的酸涩。
声线轻颤:
「为什么?」
秦墨面上闪过一言难尽的神色,略带鄙夷:
「她太无趣了,在床上像块木头。」
「没有半分情趣。」
我身子一僵,四月的天如临冰窖。
刚成婚时。
秦墨宴请过些同窗。
席上的女眷大多出身青楼。
言语轻浮的调笑着,甚至身着薄纱毫不顾忌的在院中交合。
秦墨按耐不住。
动情地将我揽进怀中。
被撕开衣衫的那瞬间,我惊惧不已。
我自小礼仪齐全,出身大家。
实在突破不了心中的防线,露天交合。
见我挣扎,秦墨嵌住我的下颌。
引诱着:
「我可是你的夫君,你不愿吗?」
我伸手捂着露出的肌肤,点头又摇头。
「夫君,不要在这里……」
闻言,他眼里情愫淡了。
后来,他又尝试了很多房中花样。
发现我都抗拒不已,慢慢对我失去了兴趣。
我闭了闭眼,眸色痛苦:
「那些哄男人的花样,于花楼的女子来说是谋生的手段。」
「于你的新妇而言,却是廉耻的危墙,这些你不懂吗?」
秦墨微微愣住,幽幽开口:
「那正验证了我们不合适!」
我讽刺一笑。
「既然两相生厌,不如与她和离,各不相干。」
秦墨微微吃惊,好一会才别扭道:
「她…毕竟跟我这么多年,秦府可以赏她一口饭吃。」
「天色不早了,儿子就不打搅娘休息了。」
……
我微微点头。
歇了阻拦他去潇湘院的想法。
反正他对我也没兴趣。
想来也不会对婆婆如何。
3
潇湘院。
秦墨踏着夜色姗姗来迟。
以往他来,我必定备好他爱吃的菜。
让小厨房热了又热,确保他来时刚好适口。
睡前为他宽衣,嘘寒问暖的关心他。
可婆婆不知。
她作息未改,早早便吹灯睡了。
秦墨踏进院中时,无人接迎,亦无人为他留灯。
看着在床上酣睡的婆婆。
他面色一沉。
「云清禾,我回来了。」
回应他的只有鼾声。
在我面前他哪里受过此等忽视。
气极之下直接将被子掀了。
大力的将婆婆摇醒。
见婆婆终于睁眼。
秦墨冷哼一声,再次提醒。
「我回来了。」
婆婆睡的发懵,忘记了换身子的事。
「回来就回来跟我说什么?」
说完就欲躺下继续睡,却被秦墨拽住。
「我还没吃饭。」
婆婆瞪了他一眼,一脸嫌弃。
「饿了就去找东西吃啊,这么大个人了还能把自己饿死?」
秦墨被怼懵了。
不敢相信我会说出这种话。
怒视着婆婆。
婆婆不甘示弱瞪了回去。
僵持几秒后,他阴沉着脸开口:
「不吃了,被你气的没胃口,睡觉吧。」
婆婆一脸无语:「爱吃不吃。」
刚要躺下,又被喊住。
「我说我要睡觉了。」
婆婆扭头就看见他张开双臂站在床前。
像个不能自理的二臂。
「那你就去睡啊。」
婆婆被烦的火已经冒到脑尖。
秦墨却丝毫未察觉到,仰着头居高临下道:
「你来替我更衣。」
婆婆捏了捏指骨。
「更衣是吧?」
……
4
我被丫鬟扶着赶到潇湘院时。
秦墨右脸高肿,正站在院子破口大骂。
「云清禾,你个悍妇,竟敢打我!」
看着他吃鳖,我心中舒畅不少。
悄悄掩下翘起的嘴角,将他衣服上的褶皱捋平。
「娘…这就去帮你教训她,你先去客房睡吧。」
一阵轻风拂过。
秦墨摸了摸刚刚被摸过的地方。
这个动作……
想到此,他猛的摇了摇头。
乱想,怎么可能!
屋内。
我轻手轻脚的坐到婆婆旁边,帮她把被子盖好。
轻声道:
「婆母你放心,我都好生学着呢。」
今后,我不想再闷声受委屈了。
被打后,秦墨三天没踏进潇湘院。
看着面前一厚摞账本,
婆婆傻眼了。
来回翻了翻,咽了下口水。
「这些都是你平时记的?」
我微微点头。
见她为难,我熟捻的接过。
「还是我来吧。」
「婆母不熟悉我的记账习惯,看不懂也正常。」
婆婆面上一红。
刚要张口,院门被推开。
是秦墨。
身后还跟了个女人。
那女人容貌清怜,出水芙蓉。
便是秦墨养在外面有一阵时日的外室。
秦墨面色坚定,开门见山:
「我要纳潇潇进门!」
此话一出,小院陷入一片空寂。
他抬头。
看到了一脸惊讶的云清禾,
以及泪水夺眶而出的母亲。
「娘,你怎么哭了,是高兴的吗?」
秦墨拉过楚潇潇,轻声嘱托。
「快见过娘。」
楚潇潇微微福身。
「见过…」
见我愣怔不语,婆婆慌了推开二人。
急切的在我身上摸索。
「云清禾,你疯了。」
「打我也就算了,如今还对母亲不敬。」
婆婆狠狠瞪了他一眼。
从我袖中摸出一瓶药倒出两粒,喂到我口中。
「你个大孝子,连你娘是喜是悲都分不清,早晚被你气死!」
这药是速效救心丸。
婆婆怕我气极犯病,伤了身子。
我顺从的吃下。
其实。
不吃也没关系的。
这件事,我早就知道了。
所以我才更加殷勤的对他好,盼着他能回心转意。
秦墨每每想开口时,看到我为他所做的一切,都生生咽了回去。
婆婆那天动手终于把他逼急了。
他才下定决心要接人进门。
我想起前几日锁在妆奁底的那封和离书。
那时我便生了要离开的念头。
只觉得我绊住的只是秦墨仅存的那点愧疚。
不是爱。
5
见我们不语。
秦墨站在院中,掷地有声。
「潇潇已经怀了我的骨肉,我必须对她负责。」
婆婆瞬间面露喜色。
在扭头看到我悲凄的神色时生生止住。
原本。
我和秦墨也是有两个孩子的。
一个因为他控制不住情欲,流产了。
另一个孩子生来孱弱,不满三月便去了。
那时,秦墨百般心疼安慰我还会有孩子的。
可如今。
孩子有了。
却是他和别人的孩子。
婆婆拽了拽我的衣角,面露期待:
「清禾……不,这件事你怎么看。」
我蜷缩在衣袖的指尖微微松开。
学着婆婆的口吻,稳住颤抖的声线:
「能开枝散叶是喜事,挑个好日子抬进来吧。」
见我这么说,婆婆皱眉凑过来小声问。
「你真不介意?」
我微微摇头。
反正以后和我没关系了。
「云清禾,你偷偷和母亲说什么呢?」
「我告诉你,你别想阻止潇潇进门!」
在婆婆不解的目光中,他紧紧拉住楚潇潇的手。
「潇潇受不得委屈,我还要抬她为平妻。」
楚潇潇感动的靠在他身上:
「秦郎,就算没有名分我也愿意跟着你。」
闻言。
婆婆惊住。
扭头又要给我喂药。
我摇了摇头,示意我没事。
婆婆颤抖着手指,愤慨的指着这个大孝子。
「你真是疯了,当初还绝食威胁说非云清禾不娶,如今竟要抬平妻?」
秦墨扭过头,不敢直视她。
讪讪开口:
「那都是曾经年少不懂事,我现在只爱潇潇。」
纵然知道实情,亲耳听到时心里还是咯噔一下。
我自嘲的笑了下。
「即如此,那便抬吧。」
婆婆皱眉看着我。
似乎在想,云家怎么出了我这么个软柿子。
落在秦墨眼中,但好像我不同意般。
「云清禾,母亲都同意了,你再怎么闹也改变不了!」
「你如果识相点,我可以让你继续待在秦家。」
他走后。
婆婆一脸的恨铁不成钢。
「你也气疯了,平妻都应允?」
我笑了笑,掩饰心中的涩意。
「既然夫君喜欢,那我便成全他。」
日后,望他也能成全我自由。
好聚好散。
婆婆摆了摆手。
「反正是你男人。」
说完,她望着院里的桂花树怅然若失。
公公一生只娶了婆婆一人。
我爹娘思及家风才应下让我嫁了进来。
不然,秦墨这样的家底是够不上我的。
我也是时候去信,告诉她们我的决断了。
6
夜。
屋外忽的下起小雨。
我浑身的关节都伴着湿痛。
这是婆婆的老毛病了。
我生生扛着。
听着外面的乐声,想起同秦墨议亲时。
他很是护着我。
见不得我受一点委屈。
他说我是皎皎明月,定要对我百般好才对得起我。
可如今,他倦了。
正大光明的将楚潇潇接进府中,每晚奏曲寻欢。
再也顾忌不起曾经的誓言。
雨声越来越大,那乐声也渐渐停了。
刚阖眼,丫鬟云翠就在院中急切的哭喊。
「老太太,不好了,潇湘院闹起来了。」
我心中震颤,套上大氅边走边问。
「那边怎么了?」
云翠又气又急,浑身都被淋透了。
「大爷说要让那个狐媚子住在潇湘院,现下正在把我们小姐往偏院赶呢。」
「老太太,你要给我们小姐做主啊。」
我双眼发黑,握着拐杖的手倏的一紧。
没想到当初特地为我修的院子,如今竟要拱手让人。
刚踏进院门。
就看到楚潇潇坐在秦墨腿上,一脸得意。
而婆婆被人摁在院中跪着。
见我来,婆婆眼中闪过一丝不忍。
又思及自己的身体。
「谁让你来的,药吃了没?」
我没动,盯着站在院子里的秦墨一言不发。
楚潇潇见此委屈的躲在他身后。
弱弱的喊了声母亲,却丝毫没有惧意。
此情此景,我太熟悉了。
秦墨一向倔,认定的事越有人阻止就越要做。
当初,婆婆阻挠婚事时。
秦墨也是这样将我护在身后,撑起一方天地。
那时的我,也如此时的她这般无所畏惧。
可此刻。
我成了被他刀剑所向的敌方。
嗓子里像堵了团棉花,难受的喘不过气。
原来,接受不爱比接受爱更难。
见我来,秦墨也丝毫不输底气,梗着脖子说:
「娘,大师算了这院子适合潇潇养胎。」
他如今成熟了,不似曾经那么莽撞。
知道婆婆重子嗣,便想用骨肉威胁。
我心中涩意满盈。
如若不是换了身子,今日就是我遭此劫难。
剖开身份,命运把我送到这里。
旁观着自己的悲苦。
我突然就释然了。
婆婆紧紧的盯着我,用只有我能听到的声音道:
「你想清楚了,日后换回来可是你住。」
我轻轻叹气,声音飘渺:
「既如此,她便住在潇湘院好生养胎吧。」
听我这么说,婆婆拽着我的手忽然松开。
最终暗骂了声窝囊。
「回去记得吃药,别给我身子气出毛病。」
7
再醒来时,各院都张灯结彩的。
外面也传来敲锣打鼓的吵闹声。
我想起,今日是楚潇潇进府的日子。
也是清玄大师信中归来的日子。
过了今天,我就离开秦府。
没多久,喧闹声越来越近。
想来,人已经抬进府了。
不想亲眼面对那场面,我告病不出。
恍惚之际,那份我写的和离书突然被拍在眼前。
来人声音冷冽的质问道:
「云清禾,你竟然想和离?」
我抬头。
本该在前院的人,忽然出现在这个孤僻的小院子。
婆婆穿着吉服,一脸不可置信。
「是,等换回身份我就出府。」
我不欲争辩,大方的承认了。
婆婆看出我眼中的坚定,愣了一瞬。
她喃喃道:
「难怪你这些天,什么都不管了。你…倒是对自己狠。」
话音刚落。
秦墨带着楚潇潇也跟了过来。
「云清禾,事已至此你再找母亲也没用!」
楚潇潇低声缀泣着,我见犹怜。
「云姐姐,你不接受我的茶是想让我难堪吗?」
「潇潇对姐姐从无恶意,日后还想着好好服侍姐姐。」
秦墨一把将人揽进怀里,心疼道:
「你们平起平坐,不必讨好她。」
两人旁若无人的黏糊起来。
气的婆婆破口大骂:
「你不就是壶茶了,还用敬茶?」
「云清禾,我不准你这么说潇潇,给她道歉!」
秦墨恶狠狠的盯着婆婆,像要吃了她。
婆婆却丝毫不惧。
「一个青楼出来的玩意儿,也就你当个宝,她也配?」
闻言,楚潇潇面色难堪,哭着便要走。
秦墨气极了。
一脚踢在婆婆膝盖上,逼着她跪下。
「给潇潇道歉!」
婆婆被摁着头跪下,眼里怒意滔天。
争执间,那份和离书落到秦墨脚下。
正巧,清玄大师风尘仆仆的赶来。
「我找到法子了。」
「大师?你是来贺喜我和潇潇的喜事吗?」
见婆婆狼狈的被摁在地上,青玄眉心重重一跳。
「逆子啊逆子,你可知你摁着的是谁?」
秦墨一脸疑窦。
「此乃贱内云氏。」
青玄急的跺脚。
「错了,这是你亲娘啊。」
秦墨被吓住,低头正好对上婆婆盈满恨意的眸子。
被吓的跌坐在地上。
「这怎么可能…」
他抬眼刚好对上我略带讽刺的眼神。
「你…你才是云清禾。」
那这些天……
不同意潇潇进门的一直是他娘。
云清禾从来没说过半句不是。
秦墨彻底慌了。
踉跄的走到我面前:
「你不要我了吗?」
我将地上的和离书捡起放到他手中。
「好聚好散吧,秦墨。」
秦墨眼中的震惊无以复加。
我无视他绝望的眼神和婆婆换回了身子。
秦墨愤不可加的将和离书撕的粉碎。
他踉跄的后退几步,被楚潇潇虚虚扶住。
「夫君不必忧心,想必是姐姐这几日吃醋,便想了这法子引起你的注意。」
闻言。
秦墨终于找回几分心神。
痛恨的扯着换回来的我。
「和离,绝不可能!」
「走,跟我去前堂喝潇潇的茶。」
下一瞬,一支箭直朝他面门射来。
秦墨慌不择路的躲开,却还是被划破了喜服。
萧烨从院墙上跳下。
居高临下的看着秦墨。
「别用你的脏手碰她。」
「我说过,你若是负她,我便把她抢回去。」
久别多年,再听到熟悉的声音我立马红了眼眶。
8
「你怎么来了?」
我同萧烨同乘一辆马车回去。
封闭的空间里,我甚至能感受到他的体温。
萧烨看着我,声音干涩:
「想你,便来了。」
闻言,我将烫红的脸扭向一侧。
我与萧烨原本是青梅竹马。
参军前,他同我约定三年后回来娶我。
却在第二年收到了他的死讯。
我悲痛欲绝,茶饭不思。
坚持了一年后,同意了秦墨的求亲。
成婚两年后才得知他还活着。
可那时,一切都来不及了。
见我愣怔发神,萧烨将我的手揉进手心。
如同握着稀世珍宝。
「清禾,我们本该一对。」
「你可知,当初我的死讯就是秦墨散出去的。」
我瞳孔微颤,「那你为何不告诉我?」
萧烨咬牙隐忍:
「我当时不想你因我和秦家生了嫌隙,只觉得远远看着你幸福就够了,没想到……」
我微微低头,敛下眼中的泪水。
「你为我做的已经够多了。」
萧烨如今升了骠骑将军,正属新贵。
秦家不敢不从。
在威逼之下,秦墨不甘的签下和离书。
萧烨带的人手不少,理清楚后便开始往外抬我的嫁妆。
偌大的秦府便成了空壳子。
宾客们也一脸看热闹的小厮进进出出搬东西。
踏出府门时,秦墨穿着被划破的喜服追了出来。
「云清禾,你如今已经不能生育,除了我不会有人再要你。」
我捏紧了帕子,气的浑身发抖。
抬手间重重的给了他一耳光。
「你说出这样的话,就不怕那两个孩儿爬上来找你吗?」
秦墨脸上指痕分明,却一点没有躲。
「清禾,跟我回去吧,我们重新开始……」
我讥讽的笑了声。
「只有利益既得者才能风轻云淡的说出这句话。」
「我们回不去了。」
转身之际,婆婆拄着拐杖也跟了出来。
她声音激动,「清禾啊,你这一走连娘也不要了吗?」
我垂眸,淡淡道:
「我自问这五年对秦家仁尽至意,操持内宅,照顾长辈,生儿育女,可是我得到了什么?我的夫君用着我的嫁妆养外室,我的婆母也靠着我的嫁妆贴补身体。朝夕相对时,你们都在想怎么吸我的血!」
婆婆语无伦次的解释着,却说不出一句照顾过我的话。
我面无表情的看着她,这些天站在旁观者的角度,我才发觉自己曾经多么可笑。
「经此一遭,我看透了。」
即使没有互换身份,婆婆也都会应允秦墨的要求。
而她,自始自终关心的也只有她自己。
我毫不犹豫的踏过门口的火盆。
去去晦气。
秦墨还想追出来,却被萧烨震住。
生生止步。
9
新婚夜。
喝的烂醉的秦墨进了潇湘院。
他红着脸,满眼欣喜的掀开盖头。
露出楚潇潇那张含羞的面容。
发现不是他熟悉的那张脸。
顿时脸色有些失望。
「你是谁,我的清禾呢?」
闻言。
楚潇潇的笑容僵住。
「我是潇潇啊,秦郎忘了吗?」
秦墨一把推开她往外走。
「什么潇潇,我只要我的清禾。」
新婚之夜,丈夫抛下她不管是多么耻辱的事。
楚潇潇死死的拽着秦墨。
一遍遍的解释。
秦墨掏了掏耳朵,捏住她的一张俏脸。
「楚潇潇?」
她惊喜的点头。
下一秒就听到秦墨冷着脸道。
「你不知道我尚有妻室吗?腆着脸勾引我是何意?」
「从哪儿来,打哪儿回,滚!」
说完就忘外走,却不慎磕到门框倒了下去。
楚潇潇将指甲收紧,嵌入肉中。
后半夜,秦墨猛然惊醒。
他又梦到和云清禾初见时。
春日宴上,她写的诗被刮落。
他碰巧捡起。
只一眼,他便深深陷了进去。
再睁眼时,他满眼阴翳:
「清禾,你只能是我的。」
10
归家后,萧烨每日都来寻我。
甚至用军功求了一道赐婚旨意。
人人都道骠骑将军痴等五年终于抱得美人归。
无人时,萧烨紧紧把我揉进怀里。
声音破碎:「清禾,我以为此生无望了。」
萧烨带我进宫谢旨那日,
秦墨拦住了马车。
半月不见,秦墨衣着邋遢,气色不佳。
大抵是夜夜睡不好,无人照料所至。
他注视我良久,眼尾微红。
「清禾,你当真要如此绝情?」
我掀起帘子。
「不及你绝情,赎女人都是用的我的钱。」
他微微抿唇,闭口不语。
「两千两三日后送到云府,否则我就状告你。」
说完我放下帘子。
呼啸的马车穿过秦墨微颤的身子。
……
我和萧烨成婚那日。
朱雀大街挤满看热闹的百姓。
秦墨混在送喜饼的队伍里,腥红着眼数过八十八抬嫁妆。
「新妇开面——」
喜娘拖长的调子刺破薄雾。
秦墨猛地撞向角门,却被金甲卫兵反剪双手按在青砖墙。
他脸颊紧贴着冰冷石壁,抬眸间视线里晃过一抹正红裙裾。
百鸟朝凤的金线在朝阳下流转。
恰似那年上元节我提着走马灯等他归来时的光影。
他眼眸模糊,嘶吼着:
「清禾,我错了。」
卫兵一脚将他踹倒:
「哪来的不长眼的,骠骑将军大喜的日子也敢作乱。」
剧痛间,秦墨发狠撞向朱漆大门。
却被死死拦住。
门缝将阖时,他瞥见萧烨掀起盖头后,我脸上自然的笑意。
他看的失神。
好似很久没有见我这样笑过了。
好像很早以前,他就亲手把她越推越远了。
掌灯时分,楚潇潇发现巷角里被打的奄奄一息的秦墨。
他指缝里嵌着半片喜字窗花,染血的瞳孔痴情的望着萧府的方向。
见秦墨这副模样,楚潇潇忍不住可怜道:
「秦郎,我找了你许久,和我回家吧。」
秦墨躺在地上,疯笑:「家?不是已经被你毁了吗?」
看着面前的楚潇潇,秦墨彻底失去理智,狠狠的掐住她的脖子。
「如果不是你,我也不会落到如今万人嫌的境地。」
如今,我和他彻底没了干系。
云家也不会再扶持他。
很快昔日好友纷纷倒戈奚落他,鱼目混珠,分不清好赖。
如今被逼着还清那些钱后,秦家彻底成了虚壳。
秦墨双眼通红,就在楚潇潇快要断气时他突然卸力。
楚潇潇大口呼吸着瘫在地上。
见秦墨靠近她,她满眼惊惧下意识的后悔。
「潇潇,你说只要和我在一起愿意为我做任何事对不对?」
……
11
这半年在萧烨的照料下,我日渐走出阴影。
甚至还查出了身孕。
我激动的无以复。
原以为此生无缘再做母亲,却不想自己还有此机缘。
午后,我倚在萧烨肩头绣着虎头鞋。
他伸手温柔覆在我微微隆起的小腹。
掌心的茧子微微划过,泛起一阵酥痒。
新裁的蜀锦衣料摩挲着檀木椅,发出沙沙的响。
「秦家昨夜变卖了祖宅。」
萧烨将汤婆子塞进我掌心,我歪头听着。
「为何?」
当初,我收回所有欠款后,秦家也勉强可以维持生计。
不止于此。
见我提起兴趣,萧烨捏了捏我的脸继续道:
「秦墨染上了赌瘾,在赌坊押上最后两间铺子,还不起欠款被剁了尾指。」
闻言。
我眼睛都没眨:「那是他活该。」
见他还盯着我,我扑进他怀里。
闷声问道:「这里面,有没有你的手笔?」
萧烨的声音从头顶传来,带着醋意。
「有也没有。」
「我给了他选择,只不过他每次都选错而已。」
炭盆里银丝炭噼啪炸开,屋内暖意融融。
我和萧烨互相依偎。
看着窗外纷扬的初雪,我恍惚看见五年前跪在秦府门前的自己。
那天夜里,我抱着高烧的幼子求医,秦墨却搂着楚潇潇在暖阁听曲。
任由铜锁将我们母子隔在冰天雪地。
最终启儿高烧去了。
眉宇见的皱痕被轻揉抚平。
映出萧烨自责的神色。
「以后万事都可依靠我,一切都有我担着。」
「以后我们的孩子出生了,我也会拼尽一切护他们周全。」
我破涕而笑,回握住他颤抖的手。
「有你在,我就不怕。」
温存间,管家捧着账册候在廊下轻唤。
「将军,夫人,城南粥棚的米粮备好了。」
萧烨执起朱笔在赈灾簿上勾画。
墨迹蜿蜒如当年他率军杀出重围的血路。
新婚夜时,我摸着他身上的疤痕哭了一夜。
他说当年若不是抱着一定要回来娶我的执念,早死在了刀剑中。
如今和平盛世,他出征甚少。
但也总将半数俸禄换成米面药材,说要替未出世的孩子积福。
布施米粥时,我见到了衣衫褴褛的楚潇潇。
如今正值寒冬,她浑身皮肤被冻的通红。
露出来的地方还遍布伤疤。
定是受了非人的折磨。
她远远认出了我,面色难堪。
可为了填饱肚子,不得不低着头端着碗上前。
曾经,我是恨她的。
恨她破坏了我的安稳生活。
可现在,我想通了。
能被抢走的原本就不是你的。
也多亏了她的从中作梗,我才能和萧烨再续前缘。
如今还有了自己的孩子。
思及此,我将她的碗盛满,她感激的看了我一眼离开了。
12
城东破庙里漏风的窗纸簌簌作响。
秦墨蜷在发霉的草席上,一言不发盯着掌心溃烂的伤口。
楚潇潇在一旁裹着艳俗的桃红薄纱缩在墙角。
露出的肌肤上布满斑驳的淤青间和可怖的红疹。
自从秦府变卖后,
一家人就搬到了这里。
楚潇潇白天照顾秦母,晚上则要接客赚钱。
破庙潮湿阴冷,秦母已经彻底不能自理。
无力的瘫在破草席上。
「老不死的又尿床了。」
清早,楚潇潇拖着疲惫的身子踢了踢脚边僵硬的秦母,发现昨夜她已经死了。
枯槁的老妇瞪着眼睛,死不瞑目。
两行深深的泪痕在脸上冻出白霜。
她死前后悔不已。
怀里还攥着块发霉的碎纸——那是我当年请名医开的药方。
「她…你娘死了。」
秦墨听见后,面无表情的翻了个身。
死了好啊。
死了少张嘴。
他如今已经麻木了。
每日过的都如临地狱,备受煎熬。
秦墨一脚踹翻缺腿的供桌,香炉骨碌碌滚到楚潇潇脚边。
他揪住楚潇潇散乱的发髻,声音发狠:
「当年要不是你勾引..我如今不会如此。」
「勾引?」
楚潇潇笑声发瘆,指甲抓向秦墨溃烂的尾指伤口。
「是我把你绑到花楼的吗?又是谁说云清禾是块木头?」
秦墨丢开她,捂着流血的小指:
「你住口!」
「贱人!你也配提清禾!」
楚潇潇疯了般大笑着:
「报应!都是报应!你当年在云清禾孕期找我快活时就注定了现在的结局。」
赌坊打手踹开庙门时,秦墨正抓着楚潇潇的头发往墙上撞。
血污顺着斑驳的墙面淌下。
他眼底青紫,毫不犹豫的卖掉楚潇潇抵债。
秦墨瘸着腿从破庙出来时,楚潇潇也被折磨致死了。
他想哭却哭不出声。
雪越下越大,他深一脚浅一脚漫无目的的走着。
他想起多年前,每次他夜归无论多晚我都会点灯等他。
那时一进门,就被她明媚的笑意驱散身上的寒意。
不知觉间,他竟然走到了萧府。
院里稳婆欣喜的喊着:
「恭喜将军,母子平安,是对龙凤胎!」
「都有赏,重赏!」
院里瞬间接应起一阵欢呼声。
秦墨站在原地,手里半块冻硬的馒头滚落在雪地。
痛苦的呜咽出声。
三更梆子响时。
巡夜人发现秦墨蜷缩在将军府石狮旁。
积雪覆住他溃烂的半边脸,冻僵的手指还保持着叩门的姿势。
次日扫雪的仆役议论纷纷,说那乞丐临死前望着府中红灯笼,笑得像个新郎官。
听闻秦墨的死讯时,我心中并无半分感觉。
像是听一个陌生人的事。
萧烨抱着裹在狐裘里的婴孩,小心翼翼将温好的羊乳喂到我唇边。
握枪的手如今都用作照顾我们母子。
我望着他们父子三人微微一笑。
笑着笑着便落了泪。
昨夜他跪在祠堂,一笔一画把两个早夭孩儿的名字也添进了族谱。
当年那两个没能活过寒冬的孩子,终于乘着春风回来了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