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我不是她亲生的女儿。

可她拿命养我,捡破烂、洗厕所,一口一口喂大我。

十八年后,亲生父母找上门,说她只是个保姆。

我站在门口,看着他们递来的户口本和礼金。

转头,我抱紧了那个穿着旧毛衣、咳到说不出话的女人。

我说:“你不是保姆。你是我妈。”

1

我十八岁生日那天,妈忘了给我买蛋糕。

她工作到晚上十一点,拖着满身洗洁精味的衣服回到家,喘着气从外卖袋里掏出一份热腾腾的炸酱面。

“今天不是你生日吗?你最爱吃这家,妈加了俩鸡蛋。”

我坐在沙发上,盯着电视里播的综艺,没动。

她蹲下来给我放碗,语气有点心虚:“对不住啊闺女,妈这两天排班晚了点,给你补个生日行不?”

我低头看着面,香,熟悉,是我小时候生病时她给我下的味道。

可我没动筷。

我缓缓从抽屉里拿出一封信,递给她。

她愣了愣,接过。

看到上面的标题那一刻,她的手开始抖了。

亲子鉴定结果:非生物学母女关系。

她脸瞬间白了,像什么东西一下被抽走了力气。

“你哪来的?”

我声音淡得不能再平静:“医院寄过来的,那天你上班,我签收的。”

她嘴唇颤了好几下,才挤出一句话:“你、你查我?”

我没否认。

“为什么不早告诉我?”

她张了张嘴,却发不出声音。最后蹲在地上,把脸埋进了双膝。

我听见她说:“你小时候太小,我怕你知道了……不肯跟我了。”

我五岁之前的记忆是一片空白。

妈说我是早产儿,从小体弱。

小时候我不信,非要看出生证明。她说弄丢了,火烧了,什么理由都能对上。

她是个很会藏秘密的人,藏了十八年。

我忽然很想笑。

笑我十八岁生日,别人收红包,我收了份“我是捡来的”证据。

我靠在沙发上,看着她肩膀一颤一颤地哭,鼻子发酸,却不想安慰她。

因为我想知道真相的时候,她选的是瞒。

那晚我们没再说话。

我把炸酱面倒进垃圾桶的时候,她看了我一眼,没说话。

我从没见过她那个眼神。像极了怕小孩摔碎了碗后不敢出声的样子。

我突然意识到,她不是不心疼,而是她怕。

怕她辛苦养大的女儿,一夜之间把她从心里连根拔掉。

我半夜醒来,听见她在厨房擦东西。

没有灯,只有她小心翼翼洗碗的声音,一下一下。

我走过去,看见她把那个用不着的蛋糕盘洗了五遍。

我说:“不用洗了,那根本没用过。”

她低头:“你小时候说,生日一定得用这个盘子才有味道。我想留着。”

我愣了一秒。

“你记得这么清?”

她轻轻抬头,眼圈通红:“我记得你小时候怕打雷,喜欢喝粥加咸蛋黄,考试前一定要穿左袜子先穿的鞋。”

“我还记得你三岁摔破下巴,缝了五针,我没敢哭,等你睡着了才去厕所吐。”

“我记得你所有的事,陆笙。”

“我就是……不是你亲妈而已。”

我终于明白,她没骗我。

她只是怕我有一天,会觉得血缘比她重要。

她怕被抢走。

可她不知道,我一开始……根本没想找亲生父母。

是医院的信逼我知道,是上天逼我面对。

我不是想换妈,我只是想知道,我到底是谁。

我冷静下来后问她:“那你捡到我,是怎么回事?”

她擦干手,说:“不是捡的。”

“我那年在火车站打扫厕所,凌晨三点,听见个包裹在哭。”

“我打开,看到一个孩子,裹着湿纸尿布,脸蛋冻得通红。”

“没标签、没名、没人。”

“我看着你,第一反应不是报警……是抱起来,先喂口水。”

“那年我三十二,没老公,没孩子。别人都劝我别惹麻烦,我没听。”

“我就想着:这孩子别冻死。”

“谁知道这一抱,就是十八年。”

我站在原地,一句话说不出来。

她的语气很平淡,就像说“今天风有点冷”。

可每个字,像钉子似的砸在我心口上。

我想起小时候她为了我去工地洗厕所,凌晨四点还去给我排队报兴趣班,自己只吃馒头咸菜,说想减肥。

我一直以为她只是个普通到极致的妈。

现在我才知道,她是个什么都没有的女人,愿意为一个不属于自己的孩子,把命掏出来。

第二天我去了派出所,想查查我亲生父母的信息。

工作人员翻了半天资料,说:“你户口是非法挂靠的。”

“江淑琴没有合法收养手续,但你出生那年确实有一个弃婴记录,发现地点:Z市火车站女厕。”

“发现人:江淑琴。”

我心一震:“那……亲属登记有吗?”

“没有。”

“那有没人来找过?”

工作人员迟疑一下,说:“等下,我调一下系统……还真有。”

我心跳猛地加快。

“在你出生后第五年,有人来备案过一个遗失女童信息。”

“时间、地点、特征……都吻合。”

我问:“能查出是谁吗?”

对方犹豫:“你得申请证明,我只能告诉你,系统显示……姓陆。”

我一口气堵在喉咙。

陆。

我竟然……真的是陆家的?

我回家没说话。

妈看见我脸色不对,试探着问:“你去查了?”

我点头。

她眼神一沉:“你要……走吗?”

我摇头,声音低哑:“我没想过走。我只是想知道。”

她笑了一下,却眼泪掉了下来:“我知道你迟早要回去的。”

“你是千金命,我是捡破烂的,留不住你。”

我第一次跪在她面前,抱着她的腿,哭得像个小孩。

“你别这么说,你不是捡来的妈。”

“你是我命里的妈。”

她摸着我头发,像十八年前第一次抱我时那样。

说了一句:

“我不是你亲妈,但我爱你,是真的。”

我没说话,只是抱紧她的腰。

而我不知道,真正的命运反转,才刚刚开始。

三天后,我接到电话。

电话那头声音克制又礼貌:“您好,我们是陆氏集团,请问您是……陆笙小姐吗?”

“我们找了您十八年了。”

2

陆家人第一次来,是坐着一辆黑色迈巴赫。

我妈听见汽车鸣笛那一刻,端着的碗一下磕碎在厨房门口。

我跑出去开门。

门外站着两个穿得体面的人——

男人五十出头,脸型和我有几分相似。

女人保养得极好,眉眼细致,穿着浅驼色风衣,香水味很淡,但压得住人。

她看见我,眼圈立马红了:“小笙……”

我愣在原地。

他们盯着我看了很久,像在把十八年梦一眼看穿。

最后她上前一步,一把把我抱住。

“你小时候就长这个样子,眉毛一点不变。”

“妈……妈终于找到你了。”

我僵了几秒,轻轻抬起手回抱了她一下。

我妈江淑琴站在门口,没进来,也没说话。

顾雅茹松开我时,看了她一眼。

那一眼很短,也很轻,但我看懂了——

是打量,不是感谢。

是审视,不是尊重。

他们没进屋。

陆建国说家里安排了欢迎仪式,要接我过去。

我看了江淑琴一眼,她低头搓着围裙。

我轻声问:“妈,你要不要一块去?”

她抬头笑了一下:“你去吧,我就不去了。”

“我这身,去不了那样的地方。”

那晚我被接去了陆家别墅。

一进门,佣人鞠躬、灯光明亮,桌上摆着一长排礼盒,还有一个刺眼的欢迎横幅。

“欢迎陆笙回家。”

我第一次看见那么多陌生亲戚。

小姨、堂哥、陆家的财务合伙人、品牌方……

他们看着我像在挑新上架的产品。

有人笑着说:“哎哟这丫头真是像建国,尤其是鼻梁,挑不出毛病。”

“这气质,不愧是我们陆家的。”

“以后不定也是个清华北大的种子选手啊。”

顾雅茹笑着,转头对我说:“你要是想画画,妈给你请全国最好的老师。”

“不过你要记得哦,学艺术不能太野。”

“你现在的举止、口音,还有穿着……都需要重新打磨。”

我低头看了一眼自己的帆布鞋,突然觉得那点灰特别刺眼。

他们说的是“重新打磨”,可我听见的是——“你不够配。”

吃饭时他们安排我坐主位。

我正准备起身让座,陆建国笑着摁住我:“坐这,以后你就是这家真正的小主人。”

“不过有个前提,”他顿了顿,“既然你是陆家人,该有的礼仪和规矩都要学。”

“还有,那边那个……江女士,我们会妥善处理。”

“她这些年辛苦是辛苦,但毕竟——”

他看着我,说了那句彻底掐断我情绪的话:

“她只是个保姆。”

我筷子一顿,饭差点没咽下去。

“你说什么?”

他还在笑:“她养你是事实,我们也感激。”

“我们会补偿她一笔款项,房也会安排好,生活也不缺她的。”

“她功成身退,我们也不会让她难堪。”

我一字一顿地说:“你说她什么?”

“保姆?”

“还是功成身退?”

所有人都愣住了。

我抬起头,声音稳得自己都觉得陌生:

“你们觉得,给她一笔钱,她就该安静离场,是吗?”

“你们觉得,她撑着一身伤养大的女儿,一夜之间该换成姓陆,是吗?”

“她不是我生母,但她每一顿饭、每一次扛着我去医院、每一个月不舍得吃肉,就为我交学费——是假的?”

“她不是保姆。”

“她是我妈。”

顾雅茹脸色变了:“小笙,你别激动。你误会我们了。”

“我们只是……想帮你回归你该有的身份。”

我冷笑了一声:“我该有的身份,是你们说了算?”

“那你们这么多年找我,是找女儿,还是找一个补上遗憾的饰品?”

没人回答。

我放下筷子,站起身。

“你们接我回家,不是因为爱,是因为亏。”

“可她,是没任何亏欠,也愿意给我所有。”

“你们说她是保姆。”

“可我说——她,是我妈。”

我走出门的时候,顾雅茹哭着追出来:“小笙,你别冲动。”

“你是我们唯一的孩子,你不是她的!”

我回头,平静地说:

“是,她不是我的。”

“可我是她的。”

“她这一生,只有我。”

“我不能装作不知道。”

那晚我走出别墅,一路走回出租屋,敲门。

门开的一瞬间,她穿着洗旧的棉睡衣,头发散乱,眼睛睁大:

“小笙……你怎么回来了?”

我抱住她,声音哑到发不出:

“妈,我被接走了,也回来了。”

“我怕你不等我。”

她什么也没说,只一只手摸着我后背,手在抖。

我说:“妈,他们说你是保姆。”

“我不信。”

“我告诉他们,你是我妈。”

3

我回家那晚,她悄悄给我煮了碗汤,端上来的时候还带着蒸汽。

“给你暖暖胃。”

“你从小就是,一饿就闹肚子。”

我低头喝了一口,没说话。

她坐在我对面,看着我:“他们对你好吗?”

我点点头。

“那你……还想回去吗?”

我抬眼看她。

“妈,我不回去了。”

“我怕我一走,你就不吃饭、不睡觉、不看病。”

她一愣,笑了一下:“瞎说啥呢,妈好得很。”

“刚刚那医生都说了,支气管发炎,吃两片药就好了。”

我盯着她眼底的青灰色,还有手上偷偷贴着的退热贴,心里一阵发堵。

我问她:“你去医院多久了?”

她说:“就两天,哪能久呐。”

“上个月不是我单位体检,说我有点发炎,让我观察。”

“你不在,我不敢吵你,怕你在那边被人笑话。”

我一下红了眼。

“你怕我丢脸?”

“那我这么大人,是被你养得觉得你丢人?”

她低下头,眼圈发红:

“我就想着……你好不容易有个好地方……我不能让你被人看不起。”

“你穿的是棉鞋,我穿的是老破衣,你带我出门……别人该笑话你妈多没出息啊。”

我抬手捂住脸,眼泪顺着指缝掉下来。

“妈,你知不知道,那个所谓的‘家’里,没人敢直视我说他们爱我。”

“他们说你是保姆,我没替你打架,我只做了一件事——我走了。”

“我回来了。”

“你不能出事。”

“你出事了,我这辈子都没妈了。”

她看着我,像没想到我会哭成这样。

她犹豫了一下,走过来抱住我,轻轻拍我的背。

“傻孩子……”

“你还这么爱哭。”

“你一岁的时候也是,看到鸡蛋掉地上都能哭二十分钟。”

我把脸埋进她怀里,一边哭一边笑。

“妈,我想给你换医院。”

“你别说不行,你要是舍不得钱,我可以卖画。”

“你以前说我画得像彩泥堆的,我现在画得好了,真能卖了。”

她点点头,声音很轻:“那就听你安排。”

“妈不怕死,妈就怕你不知道我多爱你。”

第二天,我带她去了市一院,挂了专家号。

医生看完检查单,眉头拧了起来。

“病人情况没那么轻。”

“肺部有肿块,我们需要进一步做穿刺。”

“你们怎么拖了这么久?”

我一愣,看向她。

她低头看鞋,手一直搓着衣角。

医生收起板子:“现在不能拖了。越早确诊,越有机会。”

我点头:“我们现在就办住院。”

她慌了:“别,太贵了……”

“我真没事的,医生有时候也……”

我握住她的手:“妈,别再瞒我了。”

“你怕拖累我,可我被你养到现在,不就是为了你让我活得有人样吗?”

“我就问你一句,你信我吗?”

她红着眼,轻轻点头:“信。”

“我这辈子信得最对的事,就是你。”

那天晚上,我坐在病房里,看她睡着。

她睡觉很轻,稍有动静就会醒。

我轻轻握着她的手,发了一个朋友圈。

“她不是保姆。她是我妈。”

“她没有血缘,却给了我命。”

几天后,顾雅茹来找我。

她站在病房门口,穿着风衣,还是干干净净的样子。

她开口第一句话是:“我们知道你在这。”

“你要认她,我们不拦。但你必须清楚,你不属于这里。”

我看着她,语气平静得像水面:

“我属于哪里,是我说了算。”

“你们找我十八年,只是为了弥补。”

“她陪了我十八年,是我活着的理由。”

她咬了咬牙:“那你是要放弃你现在的一切吗?”

“我们可以送你出国,可以让你站在更高的平台。”

“她只会拖你。”

我站起身,看着她:

“你们以为我在选择身份。”

“但我选的,是感情。”

“是那个在我饿的时候给我半个鸡蛋的人。”

“不是在我十八岁才出现,说我该认命的人。”

她退了一步,看着我眼神复杂:

“你会后悔的。”

我笑了。

“你们后悔才是真的。”

那天晚上,我在床头给她写了一封信。

“妈,如果你睡着再也醒不来,我也不会原谅你。”

“你活着,是我对世界所有信念的来源。”

“我不要你完美,我只想你在。”

“你是我妈,一直都是。”

4

江淑琴住院第五天,病房外来了人。

是陆家。

这次,来的是顾雅茹,带着一个穿西装的中年男人。

不是陆建国。

是律师。

“我们来接你回家。”

顾雅茹还是那副温柔口吻,拎着保温瓶站在我妈床头:“这是我炖的鲍鱼汤,你妈现在也该补补了。”

江淑琴愣愣地看着她,嘴角动了动,却没说话。

我站起身:“你们什么意思?”

律师走上来,把一份文书递给我:“这是你户籍变更的文件,已经完成归属确认。”

“从法律角度来说,江女士目前已经无监护权或代理权。”

我妈一怔,眼神像是被狠狠击碎了一角。

顾雅茹笑着说:“我们不是恶人。我们只是希望你有未来。”

“你不能一辈子陪她打针、吃药、看病。”

“你该读大学,该出国,该走向真正属于你的生活。”

我站在那里,看着那个女人用最温柔的语气,说着最合理却最残忍的话。

她没骂我妈一句,但每个字都像刀子。

她说:

“你不是不孝。你只是该长大了。”

我转头看我妈。

她没哭,只是抬起那只带着输液贴的手,轻轻把身上的被子往上拉了拉。

她坐起来,背很弯,咳了一下,轻轻喘着气说:

“她要走……我不拦。”

“她……愿意回去……就回去吧。”

“我、我知道我不是她妈,我也没……给她什么好的……”

“但我……”

她说着说着,声音越来越轻。

“我真的……不是想拦她。”

“我就是想……看看她,最后一眼。”

那一瞬间,我的喉咙像被卡住了。

我看着她佝偻的背影,看着她一边咳嗽一边还想挺直身子,生怕在别人面前丢了“最后一点样子”。

我冲过去抱住她。

“妈,不要说了。”

“你哪都不用去。”

“我也不走。”

我转头看向顾雅茹,声音发哑但坚定:

“你们不是接我,是抢人。”

“她十八年前没签协议,也没开医院证明。她抱了个孩子,就扛了十八年。”

“她扛得浑身是病,是伤,是穷,是怕。”

“但她从来没说过一句‘放弃’。”

“你们呢?”

“你们丢了我十八年,现在回来,拿钱、拿户口、拿法律,把我从她身边带走。”

“你们有权利,她有感情。”

“你们都说爱我。”

“可只有她,是拿命养出来的爱。”

顾雅茹脸色终于变了:“你不回去,是想跟她一起穷一辈子?”

“你要毁了你的人生?”

我看着她,语气近乎冷静到冰点:

“我想好好活一辈子。”

“而不是在别人期待里活得像个补丁。”

她沉默了一瞬。

“你这性格,就是被她宠坏了。”

我轻轻笑了一下。

“我宁可被她宠废了。”

“也不想被你们‘培养’成功。”

律师收起文书,低声说:“小姑娘,你还是未成年人……”

我接过那份文件,撕得粉碎,往他怀里一扔。

“你们找十八年,就为了让我回去签份‘该过好日子’的协议?”

“那你们不是真的找我。”

“你们找的是,一个不会回头看穷人的陆家女儿。”

“对不起。”

“我不是。”

我抱着我妈,坐在床边。

她发抖的手覆在我背上,小声说:“小笙……”

“你不走了?”

我点头,低头贴着她额头:“我不走了。”

“这世界上没人能逼我离开你。”

顾雅茹站了一会儿,终究没说什么。

她转身走出病房,鞋跟踩在地砖上,响得空空的。

我看着她背影,没有恨。

但我心里清楚:

我能有今天,不是靠她的血,而是靠这张病床上,那个每次都把我当命的人。

天快亮的时候,我妈轻声说:

“小笙,其实我不是不想你走。”

“我只是怕……怕你回不来了。”

“我不值钱,我没脸,我……”

我打断她。

“妈,你值。”

“你最值。”

“我可以给全世界都不认你。”

“但我一辈子,都会认你。”

5

她是从那晚开始喘得厉害的。

我半夜迷迷糊糊听见她床那边在响,呼吸急促,像是刚跑完一百米。

我一下就坐起来了,开灯看她。

她脸色白得发青,额头都是汗。

“妈你怎么了?”

她嘴唇哆嗦着,想笑一下稳住我:“没事……屋里有点热,我闷着了。”

我一边喊医生一边给她擦汗,手抖得不行。

医生来了,挂了急救氧,说是病灶扩散快,准备加药。

我坐在病床边,摸着她的手,她手指冷得像冰块。

她倒像怕我担心,侧过头去冲我笑了下,说:

“你别老瞅我,越瞅我越虚。”

“我看你从小就这样,你三岁时候我发烧你都不敢哭……蹲在门口守着,像个小老头。”

“那会儿我还想,怎么我养出来这孩子,这么懂事啊,像捡来的。”

她说完这句,自己也愣了,笑了两声。

“结果还真是捡来的。”

我没说话,只抓着她手更紧了点。

住院这些天,她一直都在忍。

输液痛也不说,检查难受也忍着。

医生让住院她死活不肯,还想回家,说医院里住一晚就得花几百,她心疼。

后来我真发火了。

“你怎么就这么不愿意把钱用在自己身上?”

“你花在我身上一毛一毛都敢使,现在自己一晚几百就嫌贵?”

她看着我,没回嘴,隔了一会才说了句:

“我怕你记账。”

“我真怕你以后翻旧账,说我老了花了你多少钱。”

“你现在还年轻,嘴上不说,但你以后有家庭、有压力、有孩子……”

“谁都不是一辈子都愿意替别人扛的人。”

那一刻我鼻子真是一下子酸了。

我说:“妈,你听清楚,你不是别人。”

“你花我一个亿,我都不记账。”

她盯着我看了好一会儿,眼圈慢慢红了。

“你别跟我讲这些感动人的话,我听不得。”

“我现在一听这些就怕我活不过这个月。”

第二天下午她在打点滴的时候,偷偷在枕头下面塞了个信封。

我回头给她倒水的时候瞄见了,抽出来看。

她慌了,想抢回去:“别看!”

我不听,直接拆开。

里面是一封信,皱巴巴的。

写得是:

小笙,妈要是走了,你别怪我。

你要好好活,别老想着妈。

你有你的人生,别老回头看。

我知道你心疼我,可这病我撑不住了,我是真的累。

我走了你就把房退了,存折在枕头下面密码是你生日。

你要是愿意,拿它去上大学,要是不愿意……你就拿来给自己吃点好的。

别省,你活着,不是为了省钱的。

我那一刻真的,眼泪都憋不住。

我抱着她说:“妈你别写这些,我不要这些东西。”

“我要你在。”

她躺在那里,轻轻笑了一下:“人嘛……谁不是该走的都得走。”

“我这辈子……没啥遗憾。”

“我没本事,没学历,没命好。”

“但我有你。”

“有你,我这辈子值了。”

“我这病啊,要真好不了,那我也不亏。”

“我就是觉得苦都苦过来了,舍不得走。”

“我还想看你穿婚纱呢。”

“我还想,跟你再过一个年。”

她说着,眼睛里都是舍不得。

不是怕死,是舍不得我。

那种爱,说不出口,就是一眼一眼地看着你,想把你看进眼睛里,烙进心里头。

那一刻我终于明白,她说她走不动了,

不是腿走不动,

是——舍不得我这个女儿,让她走不动。

我一晚上没睡,就坐在她床边。

她一动我就醒,一咳我就倒水。

第二天护士说:“你别太累,这样撑不住。”

我摇头:“我要是不守着,我怕她偷偷走。”

“她这人啊,就是什么都自己扛。”

“我一不看着,她连死都能偷偷安排好。”

护士一听,眼圈也红了:“我见过太多这种妈妈了。”

“生的时候没名没份,走的时候还怕打扰你们。”

我笑了笑:“她不是怕打扰我,是怕我疼。”

“她从来不怕死,她怕我哭。”

后来我抱着她说:

“妈,你别怕。”

“我在。”

“你不是一个人活过来的。”

“你是和我一起,把这日子一点一点熬成光的。”

这一夜,她睡得特别沉。

我摸着她的手,轻轻说:

“你要是愿意,你就多陪我一年。”

“我们别说那些离不开的狠话了。”

“你要是实在累了,那也行。”

“我答应你,下辈子再让你当我妈。”

“你别再一个人扛命,我陪你走。”

6

我妈住院期间,陆家人并没有放弃。

顾雅茹每隔两三天就会打电话,信息一条一条发,语气很克制——不像是在逼,而像在等。

“我们准备安排你申请艺术学院,老师已经物色好。”

“过几天家里要请几个朋友来家里吃饭,你也该露个面。”

“你妈怎么样了?要不要我安排私立医院?”

“你别太倔。”

她最后一条写的是:

“你不能一辈子陪她。”

我没回。

我陪我妈做检查那天,医院走廊刚好撞上了陆家的亲戚。

对方正好是顾雅茹那边的堂姐,开了一家艺术机构,手里有不少画展资源。

她远远看见我,愣了一下,然后笑起来:

“哎呀,这不是小笙嘛?你还真在这呢?”

我妈一听“陆”,下意识往我身后退了半步。

“听说你这孩子脾气不小,不愿意回家?”

“哎,你爸妈也真是,太心疼你了,你倒好,非要跟个保姆掰扯。”

我脸一下冷了。

“她不是保姆。”

对方还在笑:“小孩子嘛,说感情不值钱也是真的。”

“你现在在她这照顾她,她感动得不行,可你以后要结婚、要工作、要生孩子……”

“她能陪你多久啊?”

“你跟你爸妈才是一辈子的血缘,你记住啊——人可以有感情,但不能忘本。”

我妈站在我身后,没说话。

她抓着衣角的手紧了又松。

我看着那只手,喉咙一阵发紧。

“你说得对,”我点头,“不能忘本。”

“所以我不能忘她十八年来给我做饭、洗衣、半夜带我看急诊的本事。”

“不能忘她每个月工资一千八,还要给我攒画笔钱的‘本’。”

“我吃的每一口饭、穿的每一双鞋、背的每一本书,全是她省出来的。”

“我当然不能忘本。”

“但我得先搞清楚——谁是我的‘根’。”

她一下子变了脸:“小笙,你这样说话太让人难堪了。”

我看着她,笑了一下。

“你觉得难堪,是因为你从头到尾,都没把她当成我的妈。”

几天后,陆家真的办了一个家庭酒局,说是“庆祝小笙归家”。

我本来不想去,是她拦着我。

“你去看看也好,省得人家老说你没教养。”

“咱穷,但不能没脸。”

“你不为自己,也替妈出出气。”

我知道她怕我一直窝着,会受不住陆家那边的各种看法。

我点头答应了。

她偷偷塞给我一封信,让我别当着他们面撕了——怕丢人。

我装进包里。

宴会上人很多,都是陆家的亲戚、合作方、朋友。

一进门就有人来敬酒:“哎呀,这就是陆家的千金啊。”

“可真像小雅年轻时候。”

“气质一下就出来了。”

我穿着一条她给我买的白裙子,低头走过人群,只觉得肩上像压着石头。

晚宴一开始,陆建国举杯发言。

“这十八年,我们一直没放弃寻找。”

“今天我们陆家,终于把血脉找回来了。”

“以后小笙就是我们陆家人,她的未来,也会在陆家。”

掌声响起来。

我坐在主位,手指发冷。

顾雅茹笑着看我,柔声说:“小笙,你是不是该说几句?”

我站起来,看着那一桌子的饭菜和人情。

忽然就明白了——

他们不是想听我说“谢谢”。

他们是想让我证明,我归顺了。

我拿起话筒,扫了一圈他们的脸,最后把目光落在镜头上。

“谢谢大家。”

“我确实是陆家的血脉。”

“但我也确实,是江淑琴养大的。”

“她不是我人生的插曲。”

“她是我活到今天的全部背景音乐。”

“你们可以说她没文化,说她穷,说她穿不上高跟鞋,说她吃不起西餐。”

“但你们不可以说她不是我的妈。”

我停顿了一下,把包里的那封信掏出来,拿出来读:

小笙,如果你以后有出息了,就别告诉别人我是你妈。

你说你爸妈死了也行。

你说你在孤儿院长大也行。

只要你别因为我,被人看不起。

我声音有点发颤,手却握得紧紧的:

“她怕拖累我,所以让我撒谎。”

“可我从不觉得她是我的耻辱。”

“她是我这辈子最光彩的一件事。”

“如果亲情只能靠血缘维系,那这世界上大部分的‘爱’,都不配叫爱。”

“我说过,她是我妈。”

“我今天在这里,正式告诉所有人——”

“我认她一辈子。”

“她不姓陆,不住别墅,不识英文。”

“可她知道我怕黑、爱吃辣、做噩梦时喜欢有人摸我头。”

“她爱我,是用命。”

“我爱她,也不是说说而已。”

我合上话筒,鞠了个躬。

没人鼓掌。

场面一度安静得只有酒杯晃动的声音。

我提着包,走出那座光鲜亮丽的厅堂,外头夜风刚刚好。

我给她发了条语音:

“妈,我讲完了。”

“我没丢你的人。”

7

她走的时候,没有说再见。

那天凌晨五点,护士叫醒我,说她突然陷入昏迷,医生抢救了四十分钟。

我还在穿鞋的时候,听见心电监护仪的长音。

我冲进病房,医生站在床边,满脸遗憾地说:“对不起。”

我妈躺在病床上,头发散着,眼角还挂着未干的泪痕。

她像是怕我来不及告别,特地留了那么一分钟。

我走过去,跪在她床前,把她冰凉的手捧在掌心。

我什么都没说。

只在心里一遍又一遍喊她:

妈妈妈妈妈妈妈妈——

喊到整颗心塌下来,也没听见她回一句。

我们没有给她办多隆重的葬礼。

她生前不喜欢热闹,不喜欢人来人往,说“我走了就走了,别给人添麻烦”。

我按照她的遗愿把她火化,骨灰盒放在老城西边的陵园小阁楼里。

那里不远,有树、有风、有公交。

她说过:“我死了也得离你近点,要不你来一趟太累。”

出殡那天,我走回我们租的小屋。

屋子还是老样子,墙上贴着她写的“好好吃饭”“别对自己太抠”。

我打开厨房的抽屉,发现她提前炖好的鸡汤,还装在玻璃罐里,上头贴着纸条:

“给小笙,没加辣,记得热着喝。”

我走进卧室,翻开她那只用了十几年的破皮箱,最底层压着一本存折。

账户名写的不是她,是我。

余额:¥36214.50

旁边是一张纸条:

“你上大学要交学费,妈没啥能给你,就这些了。

钱不多,但你先撑着,别怕饿。”

我抱着那本存折坐在床上,一夜没合眼。

那一刻我意识到:她早就知道自己走不远了。

她悄悄安排好了一切:汤、钱、房子,甚至我的未来。

可她唯一没安排的——是跟我告别。

第二天早上,我去小区物管结账。

前台姑娘看了我一眼,眼眶一下红了:“你妈啊,真的太……太好了。”

“上周她来交房租,跟我们说她可能不久了,怕自己突然没了房东要赶你走。”

“她提前交了一整年。”

“还说,要是哪天她真不在了,求咱别赶你。”

“她说——‘我女儿不是坏孩子,她就是脾气倔,不爱求人’。”

我咬着牙听完,最后那句话像一锤一锤砸在我心口。

我什么都没说,只把卡往柜台上一放:

“剩下的钱,我续五年。”

“我不搬。”

我想守着她留下的地方过完大学,画画,养猫,烧饭,睡懒觉。

做她最舍不得我做的那个“自由的人”。

两周后,我在阳台翻出一个灰扑扑的快递袋子。

里面是一幅画,是我小时候画的。

她没挂起来,而是装了框,包着泡泡膜藏在衣柜顶层。

我打开那幅画,上面写着:

“妈妈和小笙,住在一个有光的小房子里。”

我靠在沙发上,抱着那幅画,眼泪啪嗒啪嗒往下掉。

她最后什么也没留给我。

但她给了我一整间屋子,一份活得不怕穷、不怕人看不起的骨气。

她什么都没说,却用一辈子教会我:

你不一定要活得被世界认同,但你一定要活得不辜负自己爱过的人。

那天晚上,我写了一封信,塞在抽屉底:

妈,钱我用了,汤我喝了,画我挂起来了。

你说你死了也得离我近点,我现在懂了。

原来你一直没远。

我一睁眼,就在你留给我的‘家’里。”

8

两年后,我成了一名插画师。

不出名,画展也不多,接些商单,画些绘本,在网络上有点粉丝。

有一次作品入选城市展览,媒体来采访。

记者是个女孩子,看起来刚毕业不久,带着点憧憬。

她翻着我画册,说:“你画里有一个中年女人经常出现,穿家常衣服,头发有些乱,笑得很温暖。”

“她是你妈妈吗?”

我顿了一秒,笑着点点头:

“是。”

“她是我妈。”

“她没学过画,看不懂展览,不会用智能手机,但她每次看到我画里有她,都会问一句——‘我胖了吗?’”

记者愣了一下,笑了。

她又问:“她现在在哪?”

我顿了顿,看着镜头说:

“她去很远的地方住了。”

“一个离我不远的地方。”

“她离开前给我留下了一间房、一罐汤、一本存折,还有一张我小时候画她的画。”

“她走得悄悄的,一点没打扰我。”

“但也一直没走远。”

那天采访结束,我走在路上,太阳刚好落在肩膀上,暖洋洋的。

我想,她就是那种太阳。

不是最耀眼的那种。

可你要是一天没见她,就总觉得哪儿不太对。

回到家,我把那幅画重新挂上墙,贴着灯,像放在一个小展厅。

邻居小孩来看我画画,问:“姐姐,这是谁呀?”

我说:“是我妈。”

她惊讶地说:“哇,她好像在笑!”

我说:“对呀。”

“她最爱笑了。”

“她说,她不想我一睁眼就看见苦,所以每天都得咧着嘴。”

“她说,她这一辈子没啥文化,也不会讲道理,但她愿意用命爱我。”

小孩听不懂那么多,但他看着画,一脸认真地说:“她一定是个好妈妈。”

我点头:“她是。”

这一生,我会画很多画,走很多路,见很多人。

但我知道,我最好的作品,是她。

我一辈子最光荣的身份,不是插画师,不是陆家千金,是:

我是她的女儿。

不是亲生的,却是她用命爱出来的。

【全文完】