我是盛国公府的大小姐,凭借父兄的军功定下与太子的婚约。
可太子在剿匪跌下山崖时,与一孤女患难生情。
宴会上,他当着众人的面,信誓旦旦地说要娶孤女为太子妃。
所有人看到我孱弱的肩膀微微颤抖着,眼里流露出了同情和怜悯。
却没注意到我眼里不是悲伤,而是解脱。
我终于可以理所应当地谋权篡位了。
1
一年前,太子领命上山剿匪。
却被山匪反扑,跌落悬崖,幸得一孤女柳依依相救。
太子为报恩将她带回东宫。
自那以后便如同着了魔一般,专心陪着柳依依,只为博佳人一笑。
为了满足她的任性要求,随意动用皇室资源,全然不顾后果。
皇帝渐渐不满,开始有意扶持贵妃的三皇子。
我看在眼里,越发的焦急。
盛国公府与太子早已是一条船上的人,太子被废盛国公府也讨不到什么好。
我前来东宫想劝太子不要过分宠爱柳依依,却被他不耐烦地赶出东宫。
柳依依站在我面前,弯腰附在我耳边低笑。
“高门世家的小姐,也不过如此。”
我狼狈地站在东宫的大门处,路过的宫人或幸灾乐祸或略带怜悯。
这一切都让我难堪至极。
“小姐……”
婢女琼枝扶着我,眼神略带担忧。
我垂眸掩住眼底的冷意,拍拍她的手安抚。
“无碍。”
无法劝阻太子,我就只能从柳依依处下手。
花园中,我派人将她请来。
她带着不屑,随意微微福了福身。
“盛小姐,不知你叫依依来有什么事?”
我背对着她,望着平静无波的水面,示意身旁的婢女。
婢女将早已准备好的银票拿出来。
“柳姑娘,这是我们小姐给你准备的一点心意。”
柳依依嗤笑,看也不看银票,目光直直看向我。
“未来的太子妃就打算拿这点钱打发人吗?”
“殿下是爱我的,他还答应我退掉与你的婚约娶我。”
“不过是一个克死亲娘的灾星,又比我高贵到哪里去?”
她越说越起劲,原本清丽的容貌也变得丑恶。
我拼命压制着怒火,直到忍无可忍,气愤的一巴掌扇在她脸上。
我母亲是因为生我难产而死,整个上京鲜有人知。
只怕是太子告诉她的,否则她一个孤女哪里能知道。
这一巴掌,让柳依依被刺激得疯魔,面目狰狞向我扑来。
琼枝赶忙上前护住我,与她纠缠在一起。
我本是想劝柳依依离开太子,只带了琼枝一个婢女。
没想到柳依依看着弱柳扶风,力气却很大,带着十足的狠劲。
琼枝渐渐招架不住。
柳依依眼见占了上风,看着我身后的水池,眼中闪过一丝恶毒。
却不知为何,她的嘴角勾起一抹诡异的弧度。
神情变得楚楚可怜 ,语气带着惊慌。
“我不是故意的,您不要欺负我。若看我不顺眼我走就是了。”
说完,她就像体力不支被琼枝推入池塘。
匆匆赶来的太子,目眦欲裂,
只看到琼枝将柳依依推入水中,而琼枝是我的婢女,他认定一切都是我指使的,原本温润的面庞瞬间阴沉得可怕。
我急忙上前想解释些什么,却被暴怒的太子推入水中。
我震惊地看着他,只看到太子冰冷无情面带厌恶的神情。
初春的池水寒凉无比,身体不受控制地急速坠落。
窒息感如同一张密不透风的大网,将我死死束缚住。
模糊中,我看见太子跳下水来。
那一刻心底涌起一丝微弱的希望。
我们自小长大,情谊非同寻常。
可下一秒,他毫不犹豫地游向柳依依。
这一刻池水的寒凉敌不过心底的寒意。
悲凉与绝望彻底将我淹没。
2
再次睁开眼,喉咙火辣辣地疼,浑身无力。
琼枝扶我起来,将药汁端给我。
“小姐,您吓死奴婢了。太子竟然不分青红皂白就推小姐下水。等国公爷和世子回来一定会为您做主的。”
“要不是商公子在,只怕小姐……”
还没说完,外面传来一阵吵嚷声。
就听见太子不顾下人们的阻拦闯了进来。
太子怒气冲冲地大步走过来,眼神像是要杀了我一样。
“盛挽歌,去给依依道歉。”
我被他的厚颜无耻气的发笑。
“我从未做错,何须道歉。”
“盛挽歌,孤看你的脑袋清醒。还需要去池水中泡泡。”
他阴恻恻地开口威胁。
这一刻,我真心觉得自己以前眼瞎,怎么会觉得他是值得托付的良人。
“殿下,我们自小一起长大,你觉得我就是一个一言不合就喊打喊杀的人吗?”
手指颤抖了一下,怀着不易察觉的希冀,我开口道。
怎料太子闻言,想也没想就反驳。
“难道不是吗,自小你就仗着家世好,肆意妄为,骄纵跋扈。推一个孤女下水,你有什么不敢干的。”
我苦涩地勾起嘴角,心脏像是被一只大手揪住,酸涩自心底蔓延开来。
早该想到的。
如今他的心里眼里都是那柳依依,早已听不见旁人的半分言语。
我为前半生的痴心错付感到痛苦,又为盛国公府选择效忠太子这样刚愎自用的主子感到迷茫。
“孤已将太子妃之位许给依依,作为你推依依下水的歉礼,若你不去向依依道歉,那么你就别想嫁入东宫。”
他还在我旁边喋喋不休的指责着,我不耐烦地拿起桌上的茶碗砸过去。
终于,世界安静下来了。
“说完了吗,说完了就给我滚。琼枝送客。”
让我道歉,做梦。
区区太子妃不做也罢。
我闭上眼,不再去看。
“太子殿下请吧。”
3
落水之后,风寒总是断断续续,我的身子一直没好。
休养了三月后,身体总算好了许多。
琼枝就劝我出门透透气,正巧大理寺少卿家的小姐邀请我参加她的生辰宴。
我摩挲宴请名单上柳依依的名字,勾起了一抹耐人寻味的笑。
大理寺卿府上柴房内,柳依依双手反绑在草堆里幽幽转醒。
我坐在椅子上缓缓开口:“柳依依,好久不见。”
看到是我,她紧张的情绪顿时消散不少,面露不屑。
气势汹汹道:“盛挽歌,你这样对我,太子不会放过你的。”
她挺了挺胸,炫耀着鬓边的珠钗。
我认出来,那是太子妃才能佩戴的九头凤钗。
我自小就知道,话本子上一生一世一双人只是空想。
更何况我未来的夫君还是太子。
我无视她可笑的行为,一把掐住她的下颚,一下又一下拍着她的脸颊。
“从来没有人,得罪了我盛挽歌还能完好无缺的,你怎么会以为我不敢对你动手呢?”
挥挥手,身旁的丫鬟婆子一拥而上,将她钳制住。
柳依依顿时傻眼,她没想到我在别人的府上也敢如此。
“你不能这样对我,殿下不会放过你的。”
她用力挣扎着,被婆子捂住发出呜呜呜的求救声。
琼枝上前用力扇了她一巴掌。
“你算什么东西也敢和小姐作对。”
不过多时,柳依依的双颊高高肿起。
那双时长泪光盈盈的桃花眸,终是痛的留下了真心实意的泪水。
指尖轻敲椅背,不急。
“住手。”
指尖微顿,来了。
太子赶来看到女子低垂着头,立马推开下人,怜惜地将颤抖不已的娇人儿揽入怀中。
柳依依娇媚的小脸早已肿成猪头,她根本不敢让太子看到自己现在的这副尊容。
她低着头,发丝凌乱,紧紧攥着太子的袖子,语气中带着委屈不甘。
“依依一心爱慕殿下,是依依的错不该惹盛小姐厌烦。”
太子轻柔抚着她的背,脸色阴沉的能滴出水来,看向我的眼神冰冷刺骨。
“盛挽歌你好大的胆子。”
他愤怒能有什么用?
只不过是无能狂怒罢了,太子他不敢将我如何。
而我早就已经忍这对蠢货很久了。
我不紧不慢地放下茶杯,满意地看着柳依依痛苦呻吟的样子,心底闪过一丝快意。
“殿下,臣女的父兄大败敌国。不日即将归朝。不知殿下有何指教。”
我轻轻拂开他肩膀上不存在的灰尘,满意地看着龙纹。
太子面色铁青,胸膛剧烈起伏,不断的喘着粗气。
想要上前却被身边的侍卫拦在原地。
我有些恍神,温润端方,清贵如玉的太子殿下也会为了一个人失去理智。
原来他只是不够爱我而已。
没关系,既然他不将我的爱慕放在眼里。
那么他就是个没用的废物,而废物是没有尊严的。
他强忍怒气,白皙修长的手掌青筋暴起。
抱着柳依依愤然转身离开
“看够了吗?”
我抬眼看着房梁上的男子。
身着青色长衫,骨节分明的手指在扇骨上轻敲,一双含情眼似笑非笑地望过来。
“盛小姐与外界相传大不相符。”
我勾起唇角,
“商公子也是深藏不露。”
他翻身利落下来,手中扇子轻敲掌心。
“有兴趣做个交易吗,商公子。”
他挑眉问:“什么?”
“我助你成为百官之首,你助我问鼎天下。”
他诧异道:“盛小姐不怕商某反水吗?”
我慢条斯理地擦拭着指尖:“我盛家的十万兵权不是摆设。”
被我离经叛道的发言震惊到,他脸上闪过兴味。
“先让我看看盛小姐的本事再说。”
我一步步靠近,四目相对,鼻尖相触。
见他脸颊微红,我轻笑。
“包君满意。”
4
商时序,传言生来带有不详。
自幼被养在京郊寺庙的丞相庶子。
去岁丞相府的两位公子接连意外死去,这才让丞相想起自己还有一个儿子。
被接回来后,丞相始终在意不详之子的传言,将其丢在偏院里自生自灭。
在丞相的不管不顾之下,他凭借自己在科举中高中状元。
本以为自此将青云直上,怎料丞相担心他不详的传言阻挡他的仕途。
在丞相的刻意打压下,竟也坐上户部侍郎的位置。
丞相府两位公子死的蹊跷,商时序不简单。
5
没有人会知道,在这个简陋的柴房中,有两个疯子结为同盟。
妄图打败这个国家。
商时序的经历,让他养成了离经叛道的性格。
从上次落水后,我就注意到他。
试问一个心狠手辣,城府极深的人怎么可能是个乐于助人的翩翩公子。
在房梁上看到他的那一刻,我就明白我们是同一类人。
6
自那日之后,我便再未见过太子。
坊间关于太子的传闻却源源不断传入我的耳中。
为了弥补柳依依,太子无底线的偏宠她。
御史大夫家的千金在珍宝阁讽刺柳依依几句,就被太子当众命人掌箍。
侍郎公子只因为多看了柳依依几眼,便被太子派人挖去双眼。
太子却情绪激烈的否认做过这些事。
直到丞相在街道上,众目睽睽之下被刺杀而死。
商时序顺理成章地继承了丞相府的所有权势。
有人说曾看见丞相怒斥柳依依勾栏做派。
京城人人都在传言丞相是被太子冲冠一怒为红颜,派人杀死的。
丞相年过花甲,为江国贡献了一辈子。
百姓听说此事群情激愤,太子府门口天天都有看不惯的百姓扔去的鸡蛋菜叶子。
太子却矢口否认派人刺杀过丞相,
朝臣们见太子死不悔改,越发激愤。
如此种种,不胜枚举。
很快苦主们就在御书房门前跪成一片,要求皇帝严惩太子。
皇帝碍于脸面,也不好轻拿轻放。
这令皇帝恼怒不已,只是不知太子这番荒唐的行为让他产生了一丝安心,还是又想起了死去的先皇后,他对太子生出了丝微不可察的恻隐。
柳依依成了皇帝迁怒的对象,下令杖责三十,几乎去了半条命。
如今整日在东宫养伤,闭门不出,倒是消停不少。
皇帝如此轻拿轻放,引得朝臣不满。
朝臣面上不敢表现出什么,私底下心思逐渐活络。
三皇子一党势力逐渐壮大,朝廷出现了许多生面孔。
太子百口莫辩,在朝中的心腹不断被贬职,想要疏通关系,却被朝臣冷脸赶走。
毕竟谁都怕,得罪了他的心肝宝贝,被暴尸街头。
太子对此心急如焚却无可奈何,这才想起作为武将之首的盛国公府。
他频频向国公府送信,
我捻着棋子,看也不看角落未拆封的信件。
微风吹起衣角,桌上的信纸被吹开,露出了全貌。
【如何】
【尚可】
京城,起风了。
7
再次见到太子是在父兄的庆功宴上,
他的身形瘦削不少,眼下乌青面颊微凹,想必过得并不好。
我原以为,经过这些时日,太子能长些脑子却没想到他还能更甚从前。
宴会上歌舞升平,就在此时。
太子站起身,
“父皇,请您准许儿臣与盛挽歌解除婚约。”
众目睽睽之下,太子当着众人的面牵起那柳依依的手。
太子看向身边的柳依依,紧紧地握着她的手眼中带着深情。
“依依,孤发誓绝不负你。”
柳依依一脸感动地看着他,娇羞得依靠在他怀里。
“儿臣眼里心里都只有依依一人,还请父皇成全。”
顿时大殿鸦雀无声。
没人敢去看上首的帝王究竟是怎样的神色。
聪明人绞尽脑汁也不如蠢人灵机一动。
在盛国公的庆功宴上,要与他的女儿退婚太子还真是怕他的位置做的太安稳。
我坐在父兄身后,看向跪在中央的太子。
心绪复杂难言。
我恨他不分青红皂白就将我推入水中,也恨他心里眼里只有柳依依,更恨我对他始终还是有些不舍。
曾几何时,他也许诺过会爱我。
我们青梅竹马长大,
他承诺会永远是我的依靠。
我被父亲罚跪在祠堂,是他偷偷翻墙带我去看花灯。
星光点点下,我看着他拉着我的手奔跑在街边。
那时在我的眼中他比灯火耀眼。
我父亲盛国公手握十万兵权,哥哥也是战功赫赫的盛小将军,盛氏一族高门望族人才济济。
可以说朝廷的一半姓盛。
即使这样,父亲对盛国依旧是忠心耿耿。
可是为皇者疑心深重,在先皇后死后不久。
皇帝明知姑姑已有婚约,却依然下旨封姑姑为皇后。
那时姑姑已经心有所属,待嫁闺中。
怎料一道圣旨,姑姑永困皇城。
又在我出生后,定下我与太子的婚约。
我曾以为太子是个良人,为了他,我也想认命,做一个普通的高门贵女。
可如今他的所作所为,让我明白真心托付终将会被辜负。
负我者,死。
我从不怀疑灯火下诚挚的少年,也无法否认如今对着孤女满眼爱意的太子。
8
“混账!”
一道浑厚的夹杂着怒气的声音传来,带着一只酒杯,精准地朝着太子。
太子当众退婚,令他颜面尽失。
虽然他早就想解除太子与国公府的婚约,但是太子当众抗旨拒婚,还是让他很是恼怒。
当初我父亲将他推上皇位。
他利用我与太子的婚事牵制国公府,如今他又惧怕婚约会使国公府拥护太子上位。
只可惜棋子有了自己的思想,不再受摆布。
他的如意算盘,怕是要毁了。
太子背脊挺直跪在地上,清俊的脸上神色坚定。
“父皇,依依为我付出良多,我不能辜负她。”说罢,一头磕在地上。
皇帝看着冥顽不灵的太子,收敛怒气,皇帝低头看着下首跪着的太子。
我起身跪下:“陛下,太子殿下与柳姑娘患难情深,臣女愿意成全他们。”
众人震惊,毕竟上京谁人不知盛国公府小姐深爱太子。
大殿上顿时安静的仿佛针落可闻。
我恭敬地跪在地上。
君若无情我便休,既然太子无心与我。
我也不必巴巴的贴上前去。
“胡闹”
一道冲击力从额头传来,一只酒杯,砸中我的额角。
父亲怒目圆睁,“陛下赐婚,岂能儿戏,还不赶快向陛下请罪。”
闻言我一动不动,直直跪在那。
我与他的情意早就在一次次的争执中消耗殆尽。
高大的明黄色身形缓缓站起来“既如此,那朕……”
父亲见陛下要同意解除婚约,立马出言道:
“陛下,小女胡闹。请陛下恕罪.”
皇帝双手背过身,神情让人有些晦涩难懂。
半晌才幽幽开口:“盛国公既然开口,朕自然不会怪罪。只是这人可不能糊涂两次,否则何以堪当大任。”
皇帝表面上是在说我,却是在暗指太子。
父亲目光带着催促看向太子,示意他向皇帝服软。
太子看着我父亲焦急的神色,又看向那泪眼婆娑的倩影。
柳依依双眸含泪,不安的看向他。
太子身侧的双拳紧握满脸挣扎,深深叩首掩去满眼无力,语调艰涩.
“儿臣一时失言,父皇恕罪。”
柳依依的身体顿时瘫软下去,绝望的泪水滴滴坠落。
见状,皇帝拂袖而去。
9
皇帝走后,父亲站起身来到太子面前,
“殿下可否借一步说话。”
太子闻言,终于注意到站在父兄身后的我。
苍白的面容看向我的眼神有歉疚,却再也没有往日的深情。
书房内.
“盛国公,此次是孤的的错,孤一定会尽力补偿。”
“哼!”父亲斜眼看着太子:“太子糊涂。”
太子为人谦和,德才兼备,有明君之资。
父亲一向看好他,没想到会为了一个孤女昏了头。
“孤累了,这么多年的尔虞我诈,孤的手上早已鲜血淋淋。”
太子低声痛苦道::“孤不想一睁眼就是算计,不想每晚都深陷梦魇无法挣脱。”
父亲怒斥他“不想、不想、不想。殿下什么都是不想。”
“那殿下可想过那些支持殿下的人在殿下退缩后会如何。”
父亲知道不能将太子逼得太过,拍了拍他的肩膀叹气道:
“殿下痛苦无法解决任何事,遇事退缩乃懦弱者之举。”
“殿下别忘了,如今我们与三皇子早已是不死不休的结果。”
“别让我们失望。”
“殿下回去好好想想吧。”
太子唇色苍白,挺拔的身躯陡然弯了下去。
紧锁的眉头里藏着无尽的挣扎。
他晃了晃,似是要倒下。
我下意识扶住他,
四目相对的一瞬,我垂眸低声道:“殿下小心。”
他像是被突然惊醒,看着我眼底划过似愧疚。
张了张嘴,话抵到嘴边,余光中瞥见身后的父兄,终是没说出口,只化作一声微不可察的叹息,便转身离去。
看着他远去的背影,我的心中酸涩难言。
我们终究再难回到从前。
10
父亲摆了摆手,“安儿你先出去,我有话和你妹妹说。”
“可是,父亲……”
“没有可是!”父亲厉声打断。
哥哥担心的看向我,无奈只能离开。
太子的脚步声消失,父亲缓缓转身,面上还未褪去的谦卑便被凛冽寒意取代。
无形的寒意包围着我。像是看穿了我的所以有。
“孽障,跪下。”
藤条不断鞭打,我紧咬牙关,一言不发。
“女子就当安分守己,嫁人才是你的头等大事,其他的不是你一介女流之辈可以肖想的。”
“太子偏宠孤女,举止荒唐,将女儿推入水中在前,当众退婚在后。如此将国公府不放在眼里,女儿只是尽了国公府女儿的本分。”我不服开口辩解。
“女子出嫁从夫,未嫁从父。我告诉你这才是本分。”
“女子似蝼蚁一般,向来靠依附生存,又能成什么事。”
“所以就算太子将我欺辱至此,父亲也要将我嫁给太子,是吗?”我仰头问。
“笼络不住太子是你无能,连一个低贱的孤女你都不如。”
“真是丢国公府的脸。”
口腔中的血腥味传来,视线越来越模糊。
苍白的嘴角勾起嘲讽的笑意。
“所以姑姑是你向陛下效忠的证明,如今你又要将我献给太子以证明你的忠心,对吗?”
目光如刀,裹挟着多年积压的怨怼,直直的刺向父亲。
被我说中,他双眼圆睁,脸上的青筋因愤怒而高高鼓起。盛怒之下,父亲猛的抬手,衣袖随着动作带起一阵风,胳膊肌肉紧绷。
他的手掌裹挟着怒火,如同一记重锤,“啪”的一声,重重落在我的脸上。
腥味蔓延口腔,我不怒反笑。
捂着脸,反问:“怎么,这是被女儿说中了吗?”
他的呼吸急促,脸色涨红,拿着藤条的手颤抖的指着我。
“今晚你就给我去祠堂向列祖列宗请罪。”
去就去,反正从前也没少被罚跪祠堂。
我缓缓站起身,理着有些褶皱的衣袖,走到门口脚步微顿。
“父亲,多年不见,我以为您会给女儿做主的。”
11
祠堂内.
我拿起剪刀剪掉烛芯,烛火忽明忽暗,幽幽照印在我的脸上。
“你是我的妹妹,想要什么没有,何必为一个孤女同太子置气。”
哥哥身上的甲胄未除,就匆匆赶来。
三年未见,从翩翩佳公子变成铁血将军。
边疆的风沙磨砺出他坚毅的脸庞。
他苦口婆心地劝我向父亲低头。
哥哥是真心疼爱我这个妹妹的,但是他与父亲一样从骨子里就看不起女性。
我把玩着象征着国公府世子的印鉴,言笑晏晏看向他。
“那这个呢?哥哥可舍得。”
我转身认真地看向他。
他一愣,好笑地拍拍我的肩膀安抚。
“挽歌不要说笑,印鉴给你你也不会用,哥哥知道你不高兴太子退婚。”
“但是你放心哥哥一定会让太子娶你的。”
我攥紧哥哥的衣袖,仰头依赖的看着他。
“哥哥不试试怎么知道。”
他的眼底闪过轻蔑,不紧不慢地抽开衣角。
“好了挽歌,你只是一个女子。女子就应该在家相夫教子,贤良淑德。”
逗猫儿似的拍拍我的脑袋。
“好了 ,我还很忙明天再来看你。”
看,这就是权力的诱惑力。
即使是自己的至亲也不能触碰。
双手合十,我面对列祖列宗的牌位深鞠一躬。
我已经给过他们选择,是他们自寻死路,那就怨不得我了。
还望祖宗保佑不肖子孙事成,毕竟要是事情败露盛家将不复存在。
祖宗们就一起陪我做孤魂野鬼吧。
12
宴会后,满京城无人不知太子的深情,为太子与孤女的爱情感动不已。所有人都忘记我才是太子的未婚妻,只认为是我破坏了这两位有情人坚贞不渝的爱情。
“小姐,别听外头的闲言碎语。是太子他有眼无珠,被那贱人迷了心智,如果小姐您向殿下服个……”我侧躺在榻上挥手打断琼枝的话。
我当然知道琼枝要说什么。
可做了十几年的美梦,也是时候清醒了。
盛国公府权倾朝野,令皇帝忌惮。
因为一点疏忽便被贬官的叔父,三年前哥哥为主将的边城之战不及时的粮草。
如果国公府这座高楼一旦倒塌,将会压死盛氏一族所有人。
覆巢之下焉有完卵。
从前,我想着只要盛国公府收敛锋芒,我嫁给太子后,皇帝就不会对国公府出手。
可是,皇帝还是对国公府下手了,而太子也爱上了他人,不再是依靠。
美梦一朝破裂。
我受够了,
受够了被轻视,被背叛。
我自小就与世俗中定义的女子不同,比起别人称赞我贤良淑德乃贵女典范,我更渴望权力。
上位者无情,视人命如草芥。
男子无心,以爱为名,禁锢蒙蔽女子获得权力的能力。
想要不做的任人轻贱的草芥,就只能不断努力的爬向最高。
世人说女子当权牝鸡司晨,那么我就将他们的牙齿打碎,膝盖断折。
直到他们恭敬的匍匐在我脚下,永远说不出这些谬论。
我出身盛国公府嫡系,
自幼也是名家教导,论才华武艺皆不输男子。
论名分,都是父亲的孩子,我为何不能做世子。
既然国之一半姓盛,为何不能彻底姓盛。
我,没错。
13
京城外,哥哥骑在战马上,含笑的看着我。
“挽歌,等哥哥凯旋,定来得及喝你的喜酒。”
我抬头看着意气风发的哥哥,复杂难言。
“哥哥,我可不可以不嫁。”
“你说什么傻话,挽歌乖。”
意气风发的少年将军沉溺的看着自己的妹妹。
他不在乎妹妹想要什么,将自己认为好的送给了妹妹。
却不知,这一去再无归期。
14
一月后,边疆急报。
盛国公府的世子死在了边疆。
国公府门口挂起了丧幡。
父亲的双鬓染上霜,挺拔的身躯变得佝偻。
悲痛的眼睛看向我,是从未有过的陌生。
“冤孽啊,冤孽。”
我身着素服,跪在父亲身后烧着纸钱。
在他眼里,我的价值就是嫁给太子,生下皇太孙。
可就算我生下皇子,成功的扶持其上位。
父亲又怎么能确定他容得下强势的外家吗?
“父亲,你不给的,女儿自会去取。”
高位者,从不在意蝼蚁的想法,终将会被啃咬的一丝不剩。
士兵鱼贯而入,商时序站在我身后,将刀尖指向他们曾经的主人——盛国公,我的父亲。
“父亲,你老了。”
“只有女儿坐上这个位子,才能保证盛氏一族往后百年的辉煌。
我不是在和父亲商量,而是作为盛氏族长通知你。”
从今天起,盛国公府乃至盛氏一族都由我盛挽歌做主。
上位者疑心深重,效忠之人颓惰自安,那龙椅之上的人为何不能姓盛。
拥有能力而不善用,是为愚。
为了这一天,我谋划了八年。
父亲的心腹、后院的妾室、哥哥的谋士,无一没有我的人。
八年的时间里,我也曾动摇彷徨过。
可这些早就在一次次的轻视和背叛中坚定。
天不予我,我便亲自来取。
15
盛氏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,京城中却平静如水。
我站在樱花林中,
抬头看着随风而舞的花瓣,慢慢拢住手心的花瓣。我不要做依风而舞的花瓣,而要做扎根这汲取这世界养分的大树。
这世上,只有将权力握在掌心才能主掌命运。
“挽歌。”身后传来熟悉的声音。
我回头看见太子一身常服站在,就像从前一般。只是眼中的歉疚清楚的提醒我,已非往昔。
“殿下,你早就知道了,对不对。”
早就知道我没有推柳依依下水,早就知道她对我的挑衅。
我平静的看向他,目光再无从前的爱慕。
他面色一僵,讷讷地开口解释:
“依依她只是太爱我了。她只是一个孤女,挽歌你自小锦衣玉食就不能体谅一下她吗?”
“一年前我摔下山崖失去记忆,依依尽心尽力的照顾我,没有功劳也有苦劳。”
他似是讲不下去,想要拉住我的手。
我后退一步,一手挥开
“殿下金尊玉贵,殿下喜欢谁自然是谁的荣幸,不用同臣女解释。”
“只是,柳依依照顾的是殿下,臣女为何要体谅她,殿下这是慷他人之慨。”
他面色泛红,急急地上前几步。
“总之是我对不起你挽歌,可我心里是真的只有依依。”
“所以你就将我们所有人都抛诸脑了吗?江屿。”我目光凌凌的看向他。
“从成为太子的那一天你就应该知道你身后站着很多人,你背负着我们许多人的性命,你不能退。”
他面容痛苦,眼眶泛红,对着我喃喃道:“挽歌,我明白我不能退,可是和依依相处的这一年,我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平静,我再也不想陷入这尔虞我诈中。”
他靠着树干,慢慢跌坐在地上。双手捂着脸颊,满目痛苦。
如今我对他只有恨铁不成钢。
“所以你就要放弃我们所有人吗?江屿我不怪你爱上了柳依依。可让我没想到的是,你竟耽与温柔乡将我们数年的筹谋抛诸脑后。”
“难道你忘了先皇后了吗?”
他瘫坐在地上,自欺欺人的喃喃自语。
“父皇他也是迫不得已,母后会理解他的。她不会怪我的。”
我一步步走向他,声声质问。
看着他痛苦无比的样子,只觉得失望。
看,儿子永远不会共情母亲,他们永远都是自私自利的既得利益者。
16
先皇后当初并非难产而死,而是因为皇帝需要一位盛家的姑娘做皇后,好来牵制父亲。
所以先皇后她必须死。
她预感到了自己的死亡,拉着皇帝的手哀哀祈求皇帝要照顾好他们的孩子,便撒手人寰。
最初,皇帝因为愧疚之情将江屿封为太子。
可是这些年过去,皇帝每每看到太子,就会想起那个温婉清丽的女子。
太子的存在时时刻刻的提醒着他,是他亲手害死了自己的发妻。
所以他将对先皇后的愧疚,全都转移到与先皇后有八分相像的贵妃。
这些年,皇帝不断打压太子,想要扶持贵妃之子三皇子。
可三皇子暴戾恣睢,视人命如草芥,并非明主。
若其上位整个国家必将动荡不安。
皇帝膝下仅有两位皇子,父亲不愿见百姓流离失所。
为了国家的安定,
他与太子筹谋多年,却不想败在了太子懦弱无能上。
不过没关系,这天下共主能者居之。
17
永历二十年,太子自请废太子。
半月之后,三皇子坠马而死。
帝大悲,昏迷数月。
君主昏迷,皇位后继无人,以至于朝廷动荡。
所有人都以为,皇帝是太过悲痛以至于昏迷,问题实则是侍疾的皇后亲手为皇帝喝下茶水。
一杯杯的茶水入腹,皇帝早已无力回天。
毁了人的一生,就要做好被报复的准备。
18
此时的朝廷上文官以商时序为首,武将听我号令。
在一个寻常的日子里,皇帝突然苏醒。
将皇后囚禁在凤仪宫,久未出现废太子江屿出现在了皇帝的榻前。
果然是会咬人的狗不叫。
嘴上说着,受不了尔虞我诈的生活要去追寻真爱。
实则吃不了一点苦,像只阴暗的老鼠躲在角落里伺机窃取果实。
本是想放他一马,但他偏要往死路上闯,那就怨不得我。
19
我身着利落的骑装,挥剑向东,剑指皇城。
商时序骑马在我旁边,手持长剑跃跃欲试,笑道:
“谁能知晓盛国公府小姐,是个武学天才。”
成为贵女不需要武功,但成为帝王就要文韬武略样样精通。
世人用自以为是的优待,去禁锢住了女性多样性。
认为女子只需要被宠爱即可。
可,宠爱是让权,是高位者对低位者的怜悯。
如今我即将将这枷锁打破,既然这世道轻看女子,那我就将这世道掀翻,令女子为尊,让男子彻底匍匐在女子脚下。
20
金銮殿上,皇帝奄奄一息地坐在龙椅上,苟延残喘着。
江屿的人早已死伤殆尽,他提起剑颤抖着指向我。
看向我身旁的商时序,他眼底划过一丝了然。
“盛挽歌,你就是为了他,才与皇室作对的。”
这个蠢货到现在还以为,商时序才是这一切的主谋。
我随手一挥,江屿手中的剑便掉落在地。
好歹曾经也是一国储君,竟就这点实力。
剑尖略带侮辱的拍拍他的脸,
“你弄错了,我是主,他才是仆。”
江屿震惊的瞪大双眼,双唇颤抖着。
“盛挽歌你倒反天罡,现在收手还来得及,否则会付出代价的。”
剑尖顺着脸颊滑到脖颈,带出一道红痕,鲜血沿着剑滴落到他白皙的脖颈上。
“之前我认为你一出生就高高在上,所追求的竟然只有爱情。没想到我还高看你了,你就像那野狗,等着吃别人做好的。”
他拖着破败的身躯挡在我面前,哀求道:
“挽歌,我知道父皇他对不起你。可是如今他大势已去,我求你饶他一命。”
我冷冷的看着他,一剑挥开:“滚开,你还没资格挡在我面前。”
我俯视着,苟延残喘的帝王,
“陛下走好。”手起刀落,温热鲜血飞溅到我的脸上,身后来江屿绝望的嘶吼声。
商时序率先跪地高呼。
“吾等参见陛下,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。”
“吾等参见陛下,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。”
我转身,看着高呼的众人。
高处的空气,至高的权利都是那么令人迷醉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