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1.

消毒水的气味还萦绕在鼻尖,混合着皮肉溃烂的腥甜,那是死亡最清晰的注脚。

苏晚猛地睁开眼,剧烈的喘息让胸腔上下起伏,冷汗瞬间浸透了后背的真丝睡裙。窗外是熟悉的雕花铁栏,阳光透过叶隙洒在地板上,形成斑驳的光影——这里是她在苏家别墅的卧室,不是尼泊尔那片被病毒肆虐的炼狱。

她颤抖着抬手,抚上自己的脖颈,那里没有被针管扎穿的伤口,皮肤光滑细腻,没有半分溃烂的迹象。再看向双手,十指纤纤,指甲圆润,哪有半分前世临死前,因病毒侵蚀而发黑剥落的惨状。

墙上的电子日历清晰地显示着日期:2025年6月6日。

高考前一天。

她……重生了?

不是幻觉,不是梦境。前世临死前,林辰那张因憎恨而扭曲的脸,他将她从直升机上推下时,口中吐出的每一个字都像淬毒的冰锥,狠狠扎进她的灵魂——“苏晚,你害死了瑶瑶,这就是你的报应!”

而现在,一切都回到了悲剧发生的源头。

林辰要带着陈瑶去尼泊尔“求佛祈福”的这一天。

前世,她苦口婆心,翻遍了所有关于尼泊尔出现新型病毒的新闻报道,试图阻止他们。可林辰却认定她是嫉妒陈瑶,认为那些病毒消息是她为了留住他而编造的谎言。她无奈之下通知了林家长辈,却间接导致陈瑶赌气登机,最终困在尼泊尔染病身亡。

而林辰,那个她痴恋了十几年的竹马,竟将所有的怨恨都倾泻在她身上。高考当天,他以“准备订婚惊喜”为由,将她诱骗上飞机,却在抵达尼泊尔后,将她绑到病毒爆发最严重的区域,亲手扔下直升机。

她记得那撕心裂肺的疼痛,记得皮肤一寸寸溃烂的恐惧,更记得林辰眼中那冰冷彻骨的恨意。

“呵……”苏晚低低地笑了一声,笑声里带着劫后余生的庆幸,更有彻骨的寒意。眼泪毫无预兆地滑落,砸在床单上,晕开一小片湿痕。不是因为委屈,而是因为那深入骨髓的背叛和愚蠢。

上辈子,她错把鱼目当珍珠,将豺狼当良人,赔上了自己的前途,更赔上了性命。

这一世,她苏晚,再也不会重蹈覆辙。

“叩叩叩——”

房门被人用力敲响,紧接着是一道嚣张又带着不耐烦的男声:“苏晚!你醒了没有?赶紧出来,我有话跟你说!”

是林辰。

苏晚深吸一口气,迅速擦去脸上的泪痕,眼底的脆弱瞬间被冰冷的漠然取代。她起身,走到镜子前,看着镜中那张尚带着少女青涩,却已染上淡淡疏离的脸,缓缓勾起唇角,扯出一个极淡的、近乎嘲讽的笑容。

打开房门,林辰正不耐烦地倚在门框上,一身名牌休闲装,头发梳得一丝不苟。他身边站着的,是穿着白色连衣裙,看起来楚楚可怜的陈瑶。陈瑶的手正亲昵地挽着林辰的胳膊,看到苏晚,立刻露出一副怯生生的表情,往林辰身后缩了缩。

“你总算出来了,磨磨蹭蹭的。”林辰上下打量了苏晚一眼,眉头微蹙,语气带着惯有的颐指气使,“我待会儿要带瑶瑶去尼泊尔,找那边的高僧祈福,保佑我们明天高考顺利。我可告诉你,苏晚,你要是敢跟我爸妈告状,或者跟你爸妈说半个字,我就再也不理你了!”

他的语气像是在警告一个不懂事的小孩,眼神里充满了“你敢不听话试试”的威胁。

苏晚的目光从林辰脸上移开,落在他身边的陈瑶身上。陈瑶立刻露出一副更委屈的表情,小声开口,声音柔得能掐出水来:“晚晚姐,你别生阿辰的气……去尼泊尔求佛是大事,阿辰说不带你,是怕你……怕你像上次去巴厘岛那样,误会我们,影响了行程……你千万不要多想呀。”

她一边说,一边偷偷观察着苏晚的脸色,那副欲言又止、欲盖弥彰的样子,明摆着是在往苏晚身上泼脏水,暗示苏晚善妒、小气。

苏晚听着,心里只有一片冰凉的嘲讽。

上次去巴厘岛?她怎么会忘记。不过是陈瑶隔三差五喊着这里疼那里痒,林辰就心疼得不得了,放下所有行程往医院跑。她不过是看着医生给陈瑶处理一个几乎看不见的小擦伤,说了句“这点小伤不用来医院”,就被林辰劈头盖脸一顿骂:“你吃醋也得有个限度!瑶瑶伤得多严重,不来医院你是想让她等死吗?”

那时的她,还傻傻地为自己的“失言”道歉,现在想来,真是蠢得无可救药。

“哦?去尼泊尔?”苏晚淡淡地开口,语气平静无波,听不出任何情绪,“挺好的,高考祈福,心诚则灵。”

林辰和陈瑶都愣了一下。

这反应……不对啊。

按照以往,苏晚听到他要和陈瑶单独出去,早就该闹脾气、甩脸色,或者至少是追问不休了,怎么今天这么平静?

林辰狐疑地眯起眼,打量着苏晚:“你……真这么想?”

“不然呢?”苏晚扯了扯唇角,笑容淡得像一层薄冰,“你们去吧,放心,我绝对不会对任何人——无论是你爸妈,还是我爸妈,透露半个字。”

她的语气太过肯定,肯定到让林辰一时之间竟找不出怀疑的理由。他原本已经做好了和苏晚大吵一架的准备,甚至想好了怎么用“直升飞机坐不下”这种蹩脚的理由来搪塞她,可现在,苏晚居然……同意了?

“你……”林辰皱着眉,还是有些不放心,“你没什么阴谋吧?”

“林辰,”苏晚抬眸,直视着他的眼睛,那双眼清澈依旧,却没了往日的痴缠和依赖,只剩下一片淡漠的平静,“我能有什么阴谋?不过是觉得,你想去就去,我没兴趣掺和。”

她的眼神太过坦荡,坦荡得让林辰心里莫名地有些发虚。他咳了一声,掩饰住自己的不自在,语气也缓和了一些:“算你有分寸。我没带你,就是因为那边租的直升飞机座位有限,坐不下三个人。等我和瑶瑶回来,给你求个好签。”

说完,他拉着陈瑶的手,一副“我就知道你会理解我”的样子,转身就要去收拾行李,仿佛刚才那个威胁要和苏晚断绝关系的人不是他。

陈瑶被他拉着走了两步,还不忘回头,对着苏晚露出一个胜利者般的、带着隐秘得意的微笑,那笑容在看到苏晚无动于衷的表情时,微微一僵。

苏晚站在原地,看着他们亲密的背影,指甲深深嵌入了掌心。疼痛让她更加清醒,也让她更加确定,这辈子,她和林辰之间,完了。

就在这时,楼下传来了林母的声音,带着明显的不悦:“林辰!陈瑶!你们这是收拾行李要去哪里?明天就要高考了!”

林辰和陈瑶脚步一顿,林辰回头,正好看到苏晚站在楼梯口,眼神瞬间变得冰冷,显然是以为苏晚告了状。

“妈,”林辰压下火气,解释道,“瑶瑶她高考太紧张了,我带她去尼泊尔散散心,求个佛,保佑她能考好。”

林母的脸色瞬间沉了下来,作为林家主母,她向来看不上保姆的女儿陈瑶,更不满林辰和她走得太近,尤其还在高考这么重要的节点上。“胡闹!”她厉声训斥,“你和苏晚从小就订了娃娃亲,怎么能和别的女孩子单独出去?要去,就带着苏晚一起去!”

江母的话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,林辰的脸色顿时变得难看起来。他猛地转头,用一种近乎威胁的眼神瞪着苏晚,那眼神仿佛在说:你要是敢答应,我就跟你没完!

苏晚迎着他的目光,心中冷笑。上辈子,她就是在江母的坚持下,被迫跟着去了,结果一路受气,还被林辰和陈瑶联手排挤。这辈子,她才不会做这种吃力不讨好的事。

她上前一步,脸上露出恰到好处的、带着点虚弱的微笑,对林母说道:“阿姨,真是不好意思,我今天有点不舒服,头很晕,可能是考前紧张吧。我就不跟着去了,省得扫了阿辰和瑶瑶的兴。他们想去就去吧,我没事的,不介意。”

她语气柔和,态度“大度”,完全一副善解人意的样子。

林辰没想到苏晚会是这个反应,愣了一下,脸色这才好转了些,但看向苏晚的眼神依旧带着警惕。他连忙顺着苏晚的话说:“妈,你看,晚晚她自己都不想去。她每次出去玩都娇气,一点耐心都没有,跟她出去才是真的扫兴呢!瑶瑶就不一样了,她温柔体贴,跟我出去保证不闹脾气,还能照顾我呢!妈,你就让我在高考前放松一下吧!”

他说着,又亲昵地拍了拍陈瑶的手背,陈瑶立刻露出感动又依赖的表情,看向林辰的眼神充满了“崇拜”。

是非颠倒,睁眼说瞎话。

苏晚看着眼前这一幕,只觉得无比讽刺。她从前怎么就没看清,林辰的眼里,从来就没有她,只有他自己和他认定的“白莲花”陈瑶。

林母被林辰说得一时语塞,看着儿子一脸急切,又看了看旁边“善解人意”的苏晚,最终只能无奈地叹了口气:“算了算了,你们自己小心点,早点回来!”

说完,她摇摇头,转身离开了。

林辰见母亲走了,立刻拉着陈瑶,准备上楼继续收拾行李。临走前,陈瑶却突然挣脱林辰的手,跑到苏晚面前,眼眶一下子就红了,声音带着哭腔:“晚晚姐,我知道你对我有意见,你有怨气冲我发就好了,为什么要告诉阿姨呢?阿姨本来就不喜欢我,你这么一闹,她以后更要处处针对我了……”

她哭得梨花带雨,那副委屈的样子,不知情的人看了,还真以为苏晚做了什么十恶不赦的事情。

林辰立刻上前,将陈瑶护在身后,满眼厌恶地看着苏晚,语气冰冷:“苏晚,我就知道你没安好心!刚才装出一副大度的样子,转头就去跟我妈告状!你能不能别这么恶心?”

苏晚看着他们一唱一和,只觉得无比疲惫。上辈子,她还会为了林辰的误解而伤心辩解,可现在,她连一个字都懒得说。

对于不相信自己的人,解释就是徒劳。

她淡淡收回目光,弯腰拿起脚边的复习资料,语气懒散:“随便你们怎么想。没什么事的话,我先回房了。”

说完,她不再看林辰和陈瑶一眼,转身就往自己的房间走去。

就在她走到门口时,陈瑶突然尖叫一声,猛地冲上来,一把夺过苏晚手中的复习资料!

“晚晚姐!”陈瑶紧紧抱着资料,哭得更凶了,“你告状就算了,为什么还要抢我的复习资料?明天就要高考了,这些重点都是我辛辛苦苦整理的,你怎么能这样!”

苏晚猝不及防,资料被抢走,她猛地回头,眼神瞬间冷了下来。

这份资料,是她熬了无数个夜晚,一笔一划整理出来的高考重点,上面还有她做的各种批注和笔记,怎么就成了陈瑶的?

好戏,才刚刚开始。苏晚看着陈瑶眼中一闪而过的得意,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。这辈子,她不仅要好好活着,还要让所有亏欠她的人,都付出代价。

2.

苏晚的指尖还残留着纸张被夺走时的微凉触感,眼前却是陈瑶抱着复习资料、梨花带雨的“受害者”模样。阳光透过庭院里的香樟树,在陈瑶苍白的脸颊上投下明明灭灭的光影,那双含泪的眼睛里却藏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得意。

“我的资料……晚晚姐,你怎么能抢我的东西呢?”陈瑶的声音抖得像秋风中的落叶,她下意识地往林辰身后缩了缩,仿佛苏晚是什么洪水猛兽,“这些重点题型,是我熬了好几个通宵才整理出来的……你、你怎么能……”

“你的资料?”苏晚的声音冷得像淬了冰,她往前一步,目光如刀,直直刺向陈瑶怀里那叠纸,“陈瑶,你看着我的眼睛再说一遍,这是谁的东西。”

那叠A4纸上,用不同颜色的荧光笔标记着重点,边角处贴着便签,上面是苏晚独有的、带着点凌厉的字迹。甚至在某一页的页眉,还画着一个小小的、发泄情绪的简笔画小人——那是她昨晚复习到崩溃时随手勾勒的。

林辰皱着眉,不耐烦地将陈瑶护得更紧:“苏晚,你闹够了没有?瑶瑶平时成绩不如你,难道就不能自己整理资料了?你凭什么抢她的东西,还要用这种语气跟她说话?”

“我闹?”苏晚简直要被他的蛮不讲理气笑了,她猛地伸手,指向资料上一处用红色笔圈出的数学公式,“好,那你告诉大家,这个‘利用拉格朗日中值定理证明不等式’的拓展解法,是陈瑶哪次考试里用过的思路?她连基础题型都磕磕绊绊,能总结出这种拔高重点?”

陈瑶的脸色瞬间白了几分,嘴唇嗫嚅着说不出话。林辰却是眼神一厉,一把挥开苏晚的手:“成绩不好就不能努力了?苏晚,你别总是用成绩来打压瑶瑶!她家里什么条件,你家里什么条件?她能静下心来整理资料,就已经比你强百倍!”

“就因为她‘努力’,所以她就能指鹿为马,把我的东西说成是她的?”苏晚的胸口剧烈起伏,前世今生的委屈和愤怒像潮水般涌上来,“林辰,你看清楚,这上面的每一个批注,每一个解题步骤,都是我一个字一个字写上去的!你凭什么……”

“我凭什么?”林辰打断她,眼神里满是冰冷的嘲讽,“就凭瑶瑶不会像你这样卑劣!苏晚,我真是看错你了,以前只觉得你有点娇气,没想到你竟然这么容不下人!不过是一叠资料,你至于吗?”

他的话像一把钝刀,慢悠悠地割在苏晚的心上。至于吗?这不仅仅是一叠资料,这是她通往未来的阶梯,是她熬了无数个夜晚的心血,更是林辰一次次偏袒、一次次不分是非的证明。

“把资料还给我。”苏晚的声音低沉下来,带着一种近乎绝望的平静。

“还给你?”林辰像是听到了什么笑话,他伸手从陈瑶怀里拿过资料,看也不看,直接递向苏晚,“想要?自己来拿。”

他的动作带着明显的挑衅。苏晚上前一步,伸手去接,就在指尖即将触碰到纸张的瞬间,陈瑶突然尖叫一声,身体猛地向后一仰!

“啊——!”陈瑶的声音凄厉,她手中的资料被她“不小心”扔了出去,划出一道抛物线,不偏不倚,正好落进旁边的锦鲤池里!

更令人心惊的是,她的身体在后仰时,看似无意地撞向苏晚的手臂,然后整个人踉跄着倒向鱼池边缘,右手按在池壁上,发出“咚”的一声闷响。

“瑶瑶!”林辰大吼一声,猛地推开苏晚,冲过去扶住陈瑶,“你怎么样?有没有伤到哪里?”

陈瑶看着漂浮在水面上、迅速被浸透的资料,又看了看自己泛红的右手,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一样滚落:“我的资料……阿辰,我的复习资料……明天就要高考了,这可怎么办啊……”

她抬起头,泪眼婆娑地看向苏晚,眼神里充满了恐惧和控诉:“晚晚姐,我知道你生我的气,也知道你不想让我考好……可是、可是右手对高考生有多重要你知道吗?你就算再生气,也不能推我啊……”

“推你?”苏晚站在原地,看着陈瑶颠倒黑白的表演,只觉得一股寒气从脚底直冲天灵盖。她甚至没碰到陈瑶,这一切,都是陈瑶自导自演的戏码!

林辰小心翼翼地捧起陈瑶的右手,看到那片明显的红印,瞬间怒火中烧。他猛地转头,看向苏晚的眼神如同淬了毒的匕首,恨不得将她千刀万剐:“苏晚!你疯了!”

“我没有……”苏晚试图解释。

“你还敢狡辩!”林辰怒吼着,打断了她的话,“我亲眼看到你推她!不过是一叠资料,你居然下这么重的手!你就这么见不得瑶瑶好吗?!”

他松开陈瑶,一步步逼近苏晚,眼神里的疯狂让她下意识地后退。

“林辰,你讲点道理!是她自己把资料扔进鱼池的,也是她自己撞上去的!”苏晚的声音带着一丝颤抖,不是因为害怕,而是因为心寒。

“道理?”林辰冷笑一声,突然转身,按下了鱼池边一个隐蔽的按钮。

“哗啦——”

鱼池底部的搅碎装置突然启动,清澈的池水瞬间变得浑浊,里面的锦鲤惊慌地乱窜,而那叠浸透了水的复习资料,在强大的水流冲击下,迅速被卷入搅碎口,转眼就和池底的石子、落叶一起,被绞成了模糊的纸浆,混着血水般的污渍,漂浮在水面上。

苏晚眼睁睁看着自己无数个日夜的心血,就这样化为乌有,连一点痕迹都没留下。

她的身体控制不住地颤抖起来,不是因为愤怒,而是因为一种深入骨髓的冰冷和绝望。

林辰看着她苍白的脸,眼中没有丝毫愧疚,反而带着一种扭曲的快意。他从钱包里掏出几张皱巴巴的一元纸币,随手扔在苏晚脸上:“喏,这是赔给你的。反正你的东西也是偷来的,这点钱足够了。”

纸币轻飘飘地落在苏晚的肩头,又滑落到地上。那上面的油墨味,此刻闻起来无比刺鼻。

“林辰……”苏晚的声音很轻,却带着一种前所未有的寒意,“你真是让我觉得……恶心。”

“恶心?”林辰挑眉,似乎觉得这个词很有趣,“我看你才是恶心!苏晚,我告诉你,今天这事,就算是你不对!你把瑶瑶伤成这样,这笔账,我跟你没完!”

他走回陈瑶身边,小心翼翼地扶着她,语气瞬间变得温柔:“瑶瑶,别怕,资料没了就算了,大不了我们明天凭感觉考。你的手要紧,我带你去医院看看。”

陈瑶靠在林辰怀里,偷偷抬眼看向苏晚,嘴角勾起一抹隐秘的、胜利的微笑。

苏晚站在原地,看着他们亲密离去的背影,又看了看鱼池里那片狼藉的纸浆,只觉得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紧紧攥住,疼得她几乎无法呼吸。

上辈子,她到死都不明白,为什么自己掏心掏肺对待的竹马,会变得那样冷酷无情。

现在她明白了。

不是他变了,而是他从来就是这样一个自私自利、不分黑白的人。过去十几年的情分,在他眼里,或许连这一叠被搅碎的资料都不如。

她弯下腰,捡起地上那张被风吹得打转的一元纸币,指尖冰凉。

然后,她抬起头,望向林辰和陈瑶消失的方向,眼神平静得可怕。

“林辰,”她轻轻开口,声音不大,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决绝,“你护好她。”

“护好了,”她顿了顿,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,“千万别让她有事。”

“不然,”苏晚的目光落在鱼池里那片浑浊的血水之上,仿佛看到了前世陈瑶染病后溃烂的模样,“你会后悔的。”

后悔到……连跪下求她都来不及。

一阵风吹过,卷起地上的落叶,也吹散了苏晚眼底最后一丝留恋。

她转身,一步步朝屋里走去。每走一步,就离过去的那个痴傻的自己远一点。

鱼池里的搅碎装置还在嗡嗡作响,像是在为她那段死去的感情,奏响一曲低沉的哀乐。而她知道,从这一刻起,她和林辰之间,再也没有任何情分可言。

恩义已绝,往后余生,各走各路。

她的目光投向窗外,天空湛蓝,阳光正好。属于苏晚的新生,才刚刚开始。而林辰和陈瑶的路,注定会通向她曾经历过的、那片名为“后悔”的炼狱。

3.

夜幕像一块浸透墨汁的绒布,沉沉压在苏家别墅的琉璃瓦上。苏晚将自己反锁在卧室里,指尖冰凉地划过手机屏幕——她刚刚给父母发了信息,言简意赅地提出了高考后与谢家退亲的决定。屏幕光映着她苍白的脸,眸底翻涌的不是少女的娇羞或犹豫,而是历经生死后的冷定与决绝。

床头柜上,摊开的笔记本里,她用红笔在“尼泊尔新型病毒”的词条下画了重重的波浪线,旁边标注着前世记忆里病毒爆发的时间节点与惨烈后果。敲门声在这时突兀地响起,伴随着粗暴的踹门声,“砰”的一声巨响让门板剧烈震颤。

“苏晚!你给我滚出来!”

是林辰。他的声音带着酒后的沙哑和极致的愤怒,像一头发狂的困兽。苏晚甚至能想象出他此刻通红的眼尾和因暴怒而扭曲的表情。她深吸一口气,起身开门。

门刚裂开一道缝,林辰就猛地撞了进来,一股浓烈的酒气混杂着他惯用的古龙水味扑面而来。他身后,陈瑶穿着一件单薄的睡裙,瑟瑟发抖地抱着手臂,脸上却带着一种看好戏的隐秘兴奋。

林辰扬手将一沓打印纸狠狠砸在苏晚脸上。A4纸散落一地,每张上面都印着醒目的标题——“尼泊尔突发烈性传染病,世卫组织发布 travel warning”。

“你还有什么话好说?!”林辰掐住苏晚的手腕,指腹几乎要嵌进她的骨头里,“我就知道你不会安分!故意把这种假新闻送到我妈手里,让她停了我的卡,断了我和瑶瑶去尼泊尔的路!你安的什么心?!”

苏晚任由他掐着,目光落在地上的新闻纸上。印刷粗糙的图片上,尼泊尔街头戴着防毒面具的行人与堆积的医疗废物触目惊心。这不是假新闻,这是她上辈子用命验证过的真相。

“假新闻?”她轻轻挣了挣,声音冷得像结了冰的湖面,“林辰,你连官方通报都能说成是我伪造的?看来在你心里,我不仅善妒,还能只手遮天,伪造国家疾控中心的文件。”

“不是你是谁?!”林辰吼得太阳穴青筋暴起,“除了你,还有谁会这么恨我带瑶瑶出去?苏晚,我真是瞎了眼,才会以为你这次转了性子!”

陈瑶适时地啜泣起来,声音柔弱得像风中残烛:“阿辰,你别生气……我看到晚晚姐书桌上还放着好多这样的‘新闻’,她……她大概是真的不想我们去祈福吧……”她说着,偷偷抬眼瞥向苏晚,眼神里的挑衅一闪而过。

苏晚懒得再与他们争辩。和一个被猪油蒙了心的人讲道理,无异于对牛弹琴。她只想让这两个人尽快离开,越远越好。

“去不了就不去,”她垂下眼帘,掩去眸中的讥讽,“至于你妈停你的卡,那是她的决定,与我何干?”

“与你何干?”林辰像是听到了天大的笑话,他猛地甩开苏晚的手,从口袋里掏出一个细长的东西,在手机闪光灯下泛着冷冽的金属光泽——那是一支医用针管,里面装着浑浊的淡红色液体,针尖在黑暗中闪着寒光。

苏晚的心脏骤然一缩。前世,林辰就是用类似的东西威胁她,只是那时她以为是恶作剧,此刻看来,那根本就是真的!

“林辰,你……你拿的是什么?”陈瑶也假装害怕地后退一步,眼底却亮着兴奋的光。

“苏晚”,林辰步步紧逼,将针管抵在苏晚的脖颈旁,冰凉的针尖透过薄薄的皮肤,传来刺骨的寒意,“我本来不想做得这么绝,是你逼我的!”

他的呼吸喷在苏晚脸上,带着浓烈的酒气和一种令人作呕的偏执:“赶紧给你爸妈打电话,把你那架直升机开过来!送我和瑶瑶去尼泊尔!”

苏晚的身体瞬间僵硬。那架直升机是她十八岁的成人礼,是父亲特意为她定制的,她从未舍得让任何人碰过。

“你疯了!”苏晚咬牙,“那是我爸送我的礼物!”

“你的就是我的!”林辰眼神疯狂,“谁让我们是未婚夫妻?苏晚,我告诉你,今天这直升机你借也得借,不借也得借!要是耽误了我和瑶瑶祈福,我就让你尝尝这针管里的东西是什么滋味!”

针管里的液体随着他的动作轻轻晃荡,像一条蛰伏的毒蛇,随时准备噬人。苏晚看着林辰眼中毫不掩饰的狠戾,终于明白,眼前这个人,早已不是她记忆中那个会在雨天为她撑伞的少年。他被宠坏了,被陈瑶蛊惑了,骨子里的自私与凉薄在这一刻暴露无遗。

“你就不怕这东西真的有毒?”苏晚的声音微微发颤,不是因为恐惧,而是因为心寒。

“有毒又怎样?”林辰狞笑一声,“大不了我们一起完蛋!但我告诉你,我要是去不了尼泊尔,你也别想好过!”

陈瑶在一旁煽风点火:“晚晚姐,你就借了吧!那可是关乎高考的大事,耽误不得呀!再说了,等我们回来,少不了你的好处。”她顿了顿,语气带着一丝炫耀,“其实……我和阿辰早就计划好了,到了尼泊尔,等躲过了这阵风头,我们就……”

她故意没说完,但那暧昧的眼神和林辰默认的表情,已经说明了一切。苏晚猛地想起上辈子陈瑶临死前的话——“我早就知道尼泊尔那场病毒了,我根本不在意什么高考,这次被困后,我就和阿辰生米煮成熟饭,回来我就是谢家少夫人了!”

原来,从一开始,这就是一场阴谋。所谓的祈福,不过是他们偷尝禁果、摆脱她这个“未婚妻”的借口。而尼泊尔的病毒,在陈瑶眼中,竟然是促成她“好事”的契机!

一股寒意从苏晚脚底直冲天灵盖。她看着眼前这对男女,只觉得无比荒谬又无比恶心。

“好,”苏晚闭上眼,再睁开时,眼底只剩下一片死水般的平静,“我借。”

林辰愣了一下,似乎没料到她会这么快答应。他狐疑地盯着她:“你最好别耍花样!”

苏晚没有理他,走到床头柜旁,拿起手机,拨通了父亲的私人号码。电话很快被接起,传来父亲温和的声音:“晚晚,这么晚了还没睡?”

“爸,”苏晚的声音很稳,听不出任何情绪,“我那架直升机,你让张机长开到西郊机场吧,林辰……有点急事要用。”

电话那头沉默了片刻,父亲似乎察觉到了什么:“晚晚,是不是出什么事了?”

“没事,爸,”苏晚打断他,“就是……朋友之间帮忙,你别担心。”她刻意加重了“朋友”两个字。

林辰在一旁不耐烦地催促:“快点!磨磨蹭蹭的干什么!”

挂了电话,苏晚将手机扔在桌上:“直升机半小时后到。”

林辰这才收起针管,脸上露出得意的笑容:“算你识相。”他走到陈瑶身边,亲昵地揽住她的腰:“瑶瑶,别怕,有我在,谁也别想拦着我们。”

陈瑶依偎在他怀里,挑衅地看向苏晚,嘴唇微动,无声地吐出几个字:“谢谢你啊,晚晚姐。”

苏晚移开视线,走到窗边,看着外面沉沉的夜色。半小时后,直升机的轰鸣声由远及近,最终停在苏家别墅后的草坪上。

林辰拉着陈瑶,迫不及待地往外走。临出门前,林辰像是想起了什么,回头看了苏晚一眼,语气难得地软和了些:“苏晚,我和瑶瑶就是去祈福,很快就回来。等我们回来,关于我们的婚事,我们再好好谈谈。毕竟……我们这么多年的感情了。”

他眼中似乎还残留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复杂情绪,或许是愧疚,或许是别的什么。但苏晚只觉得无比讽刺。

多年的感情?在他拿着针管威胁她的时候,在他为了陈瑶毁了她的资料的时候,在他一心只想带别的女人远走高飞的时候,他可曾想过“多年的感情”?

“林辰,”苏晚忽然开口,声音很轻,却带着一种穿透夜色的力量,“你会后悔的。”

林辰脚步一顿,回头看她,眼神复杂。但最终,他只是冷哼一声,转身拉着陈瑶,头也不回地走向那架闪烁着指示灯的直升机。

螺旋桨的轰鸣声越来越大,卷起满地的落叶。苏晚站在窗前,看着那架承载着罪恶与愚蠢的飞行器缓缓升起,消失在墨色的夜空中。

她知道,这一次,林辰和陈瑶再也回不来了。不是因为她的诅咒,而是因为他们自己选择的歧路,注定通向毁灭。

前世的血海深仇,今生的冷眼旁观。

苏晚缓缓闭上眼睛,再睁开时,眼中已无半分波澜。她走到书桌前,拿起笔,在笔记本上用力划掉了“尼泊尔病毒”的词条,仿佛划掉了那段不堪回首的过去。

明天,就是高考。

这一世,她要为自己而战,为那个被她亏欠了一辈子的真正救命恩人而活。至于林辰和陈瑶,他们的命运,早已在他们拿起针管威胁她的那一刻,写下了注定的结局。

窗外,一颗流星划过夜空。苏晚望着那转瞬即逝的光芒,嘴角终于勾起一抹极淡的、属于新生的笑意。

4.

六月的蝉鸣尚未攀上枝头,清晨的凉意便被高考的燥热蒸腾得无影无踪。苏晚站在镜前,将碎发别至耳后,镜中人眼底不见半分考前焦虑,只有经历过生死淬炼后的沉静。她抚摸着腕上那串素净的白水晶——那是前世从未拥有过的、属于今生的护身符。

“晚晚,早餐在桌上,张叔送你去考场。”苏母的声音从门外传来,带着不易察觉的担忧。昨夜女儿平静提出退亲时,她和苏父对视的眼神里,除了心疼,更多的是对谢家教育的失望。

苏晚拉开房门,对母亲露出一个安抚的笑:“妈,放心吧,我心里有数。”她没提直升机的事,没提林辰抵在她脖颈上的针管,那些腌臜事,何必让父母徒增烦忧。

考场外早已人头攒动,家长们的殷切目光像一张张无形的网。苏晚穿过人群时,意外看到了林家的司机老王,他正对着手机低声说着什么,脸色凝重。四目相对时,老王慌忙移开视线,那躲闪的神情让苏晚眸光微冷——看来,尼泊尔的消息,已经传到了国内。

坐进考场,试卷发下的瞬间,前世模糊的记忆碎片与今生扎实的复习脉络在脑海中轰然交汇。笔尖划过纸张的沙沙声成了最好的安神曲,那些曾让她辗转反侧的数学压轴题、晦涩难懂的文言文,此刻都如同被驯服的猛兽,在她笔下乖乖就范。

当最后一科英语的收卷铃声响起时,苏晚放下笔,长长地舒了一口气。阳光透过窗户洒在她微扬的嘴角,那是如释重负的笑,是为自己而战的胜利之姿。

与此同时,万里之外的尼泊尔加德满都国际机场,气氛却如乌云压顶。

林辰拽着陈瑶冲出机舱,一股混合着消毒水与腐烂物的恶臭扑面而来。机场大厅里,穿着防护服的工作人员正用尼泊尔语高声呼喊着什么,电子屏上的航班信息不断闪烁着“延误”“取消”的红色字样。

“怎么回事?不是说祈福完就走吗?”陈瑶捏着鼻子,精致的妆容被恐惧浸得有些花掉。她预想中的浪漫祈福之旅,怎么变成了眼前这副人间炼狱的模样?

林辰的心也沉了下去,他掏出手机,屏幕上赫然跳出数条推送——

【突发!尼泊尔境内发现新型烈性病毒,世卫组织发布最高级别警报】

【紧急通知:中国民航局关闭尼泊尔往返航班,已入境人员需就地隔离】

【现场直击:加德满都医疗系统濒临崩溃,民众出现大面积皮肤溃烂症状】

“操!”林辰狠狠骂了一句,手指颤抖着拨打家里的电话。

电话响了很久才被接起,传来的却不是母亲平日温柔的声音,而是夹杂着电流杂音的怒吼:“林辰!你这个混账东西!你知不知道你做了什么好事?!”

是父亲的声音,带着前所未有的震怒。

“爸!快救救我!我和瑶瑶被困在尼泊尔了!这里全是病毒!”林辰对着话筒嘶吼,“让我妈想想办法,找关系让飞机来接我们!钱不是问题!”

“钱?你现在还知道钱?!”电话那头的声音陡然拔高,“你用病毒威胁苏晚的时候,怎么没想过会有今天?!苏家已经来人退亲了,你妈气得差点晕过去!我告诉你,谢林家没你这个儿子,你就死在尼泊尔吧!”

“爸!爸!你听我说!不是我想威胁她,是瑶瑶……”林辰急切地辩解,却只听到“嘟——嘟——”的忙音。

他颓然放下手机,脸色惨白如纸。陈瑶见状,也慌忙拨打自己家里的电话,却只得到保姆母亲哭哭啼啼的抱怨:“瑶瑶啊,你怎么跑到那种地方去了?林家现在乱成一锅粥,夫人把气都撒在我们身上了,你快想想办法自己回来吧……”

希望的火苗在两人眼中彻底熄灭。陈瑶看着周围开始咳嗽、皮肤出现红疹的旅客,吓得浑身发抖,一把抓住林辰的胳膊:“阿辰,怎么办?我们是不是要死在这里了?新闻里说会皮肤溃烂……”

林辰猛地甩开她的手,眼中充满了怨毒:“还不是因为你!要不是你非要来什么尼泊尔,要不是你怂恿我威胁苏晚,我们怎么会落到这个地步?!”

“你怪我?”陈瑶不敢置信地瞪大眼睛,“当初是谁说带我出来散心的?是谁说苏晚的直升机不用白不用的?现在出了事,你就把责任全推到我身上?”

两人在混乱的机场大厅里激烈争吵起来,周围的恐慌气氛与他们的互相指责形成了讽刺的对比。林辰看着陈瑶那张因恐惧而扭曲的脸,突然想起苏晚昨晚平静的眼神,想起她那句“你会后悔的”。

后悔吗?

此刻,他心中充满了前所未有的恐惧与悔恨。如果当初听了苏晚的话,如果没有被陈瑶的花言巧语迷惑,如果没有拿着针管威胁她……可是,世上没有如果。

病毒的阴影如同实质的网,将他们牢牢困在这座孤岛之上。

而此刻的苏晚,正坐在回家的车里,手机上弹出一条新闻推送,标题赫然是“尼泊尔突发病毒危机,中国游客被困”。她只是淡淡扫了一眼,便将手机锁屏。

车窗外,城市的风景飞速倒退,阳光正好,未来可期。

回到家时,苏父苏母正与一位西装革履的律师交谈。看到苏晚回来,苏父招手让她坐下,语气严肃却带着宠溺:“晚晚,林家那边我已经派人去正式退亲了。你做得对,这种家庭,这种男人,不值得你托付终身。”

律师将一份文件递给苏晚:“苏小姐,这是退亲协议,您看一下,如果没问题就签字。另外,关于林辰用病毒威胁您的证据,我们已经整理完毕,必要时可以采取法律手段。”

苏晚接过协议,指尖划过“解除婚约”四个字,心中一块大石终于落地。她没有立刻签字,而是抬眸看向父亲:“爸,我还有一个请求。”

“你说。”

“林家还有一个儿子,叫林弈,”苏晚顿了顿,语气平静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定,“我希望林家能把他接回来,并且……分给他一半的继承权。”

苏父苏母对视一眼,眼中闪过一丝惊讶。他们知道林家有个被送到国外的长子,却不知苏晚为何会突然提起。

苏晚没有解释太多,只是轻轻握住母亲的手:“爸妈,相信我,这对我们,对林家,都好。”她没有说林弈是她的救命恩人,那份恩情,她想亲自偿还。

苏父看着女儿眼中的坚定,沉吟片刻,点了点头:“好,这件事交给爸爸。林家要是想让林辰有回来的可能,就必须答应我们的条件。”

窗外的阳光透过纱帘,在地板上投下斑驳的光影。苏晚拿起笔,在退亲协议的落款处,郑重地签下了自己的名字。

至此,与林辰的一切,尘埃落定。

而属于她的全新人生,才刚刚拉开序幕。她知道,接下来,她需要找到那个被遗忘了太久的救命恩人——林弈。无论他现在是什么样子,她都要亲口对他说一声“谢谢”,也要亲手弥补那份迟来了太久的亏欠。

高考成绩公布的那天,苏晚以全市理科状元的成绩被华大录取。当记者的镜头对准她时,她只是微笑着说:“过去的已经过去,未来,我想为自己活一次。”

没有人知道,在那个蝉鸣渐起的夏天,一个女孩的重生,不仅改变了自己的命运,也即将掀起另一场关于救赎与真爱的风暴。而此刻被困在尼泊尔的林辰,还不知道,他人生的悲剧,才刚刚开始。

5.

华大的录取通知书像一片轻盈的羽毛,落在苏晚铺着淡蓝色桌布的书桌上。烫金的校徽在阳光下折射出细碎的光芒,却远不及她眼底重新燃起的光亮。自高考结束已过去半月,林辰与陈瑶被困尼泊尔的消息如同投入湖面的石子,在豪门圈掀起短暂的涟漪后,便因谢家的刻意压下而渐渐沉寂。

唯有苏晚知道,那不是涟漪,而是足以吞噬一切的漩涡。

“晚晚,林家那边回话了。”苏父推开书房门,手中捏着一份打印文件,脸色复杂,“他们同意接林弈回来,但关于继承权……”

“他们怎么说?”苏晚转过身,目光灼灼。这些日子她并非无所作为,苏家以断绝所有商业合作为要挟,又将林辰用病毒威胁的监控录像匿名透露给几家财经媒体,迫使林家不得不正视她的要求。

“林老先生松口了”苏父将文件递给她,“但条件是,此事需从长计议,且不能影响林家现有格局。说白了,他们还是想把大部分产业留给林辰。”

苏晚指尖划过文件上“林弈”两个字,墨色的笔画仿佛带着温度。她想起上辈子临死前,林辰那句恶毒的嘲讽:“救你的人是我爸前妻的哥哥林弈!他早就残废了!”那时她才知道,十年前那场绑架案中,替她挡下爆炸冲击的少年,并非她错认了十几年的林辰,而是这个被林家刻意抹去存在的长子。

“从长计议?”苏晚嘴角勾起一抹冷峭的弧度,“爸,您告诉林老先生,要么按我说的做,要么,林辰这辈子都别想拿到苏家动用关系弄来的‘特殊救援通道’名额。”

苏父看着女儿眼中不容置疑的坚决,叹了口气:“傻丫头,为了一个素未谋面的人,值得吗?”

“值得。”苏晚的回答没有丝毫犹豫,“因为他是我的救命恩人。”

三日后,林家派往国外的私人飞机降落在首都机场。苏晚站在VIP通道外,心脏不受控制地加速跳动。她想象过无数次与救命恩人的重逢,却从未想过会是在这样的情境下——他是被家族视为耻辱的“残废”,而她是刚刚与他弟弟解除婚约的前未婚妻。

一辆黑色的加长林肯缓缓驶来,停在他们面前。车门打开,首先下来的是林家的老管家,他佝偻着背,脸上带着难以言喻的复杂神情。随后,在助理的搀扶下,一个坐在轮椅上的男人出现在视野中。

他穿着一件剪裁合体的深灰色西装,却掩不住过于清瘦的身形。碎发下的眉眼轮廓深邃,鼻梁高挺,是属于谢家的优良基因,但那双眼眸却像蒙着一层厚厚的冰,冷冽得不含一丝温度。他的目光扫过苏晚一家三口,最终落在苏父身上,微微颔首,声音低沉而疏离:“苏叔叔,苏阿姨。”

这便是林弈。

比苏晚想象中更年轻,也更……冷漠。他的视线在她身上短暂停留,却没有任何波澜,仿佛在看一个无关紧要的陌生人。

“小弈,路上辛苦了。”苏母率先打破沉默,语气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怜惜,“快,上车吧,我们先送你回林家。”

林弈没有动,只是淡淡地开口:“不必了,我自己有车。”他的助理适时将另一辆改装过的轮椅车推来,动作熟练地将他转移过去。整个过程中,他没有看苏晚一眼,仿佛她只是空气。

苏晚攥紧了拳头,指甲深深嵌进掌心。她知道他心里有怨,有恨,毕竟是被家族抛弃了十几年的人。可当这份冷漠真的朝她而来时,她还是感到了一丝刺痛。

“林弈。”她终于忍不住开口,声音带着一丝颤抖。

轮椅上的男人动作顿了顿,缓缓转过头。阳光透过机场大厅的玻璃穹顶,落在他苍白的侧脸上,勾勒出锋利的下颌线。他看着她,眼神里没有惊讶,只有一片沉寂的死水:“苏小姐。”

那声“苏小姐”像一根细针,轻轻刺破了苏晚心中的幻想。她以为至少,他会对“救命恩人”这四个字有些许反应。

“我……”苏晚张了张嘴,却发现千言万语堵在喉咙里,最终只化作一句,“欢迎回来。”

林弈扯了扯唇角,似乎想笑,却比哭还难看:“欢迎?苏小姐是在欢迎一个破坏了你和我弟弟婚约的‘残废’吗?”他的语气里带着毫不掩饰的讥讽,“还是说,你觉得我回来,能帮你更好地报复林家?”

“不是的!”苏晚急忙辩解,“我让你回来,是因为……”

“因为什么?”江弈辰打断她,黑眸中闪过一丝锐利的光,“因为同情?还是因为……愧疚?”

苏晚的脸色瞬间变得苍白。他怎么会知道?难道他也记得十年前的事?

看到她的反应,林弈眼中的讥讽更浓了:“苏小姐,收起你那廉价的同情心吧。我在国外过得很好,不需要别人的施舍。至于林家的继承权,我没兴趣。”

说完,他不再看她,对助理示意:“我们走。”

轮椅车缓缓驶离,留下苏晚呆立在原地,仿佛被人狠狠抽走了所有力气。苏父苏母连忙上前扶住她。

“晚晚,别难过,他刚回来,可能……”苏母试图安慰。

“妈,我没事。”苏晚深吸一口气,看着林弈消失在拐角的背影,眼中重新燃起坚定的光芒,“他只是需要时间。”

她想起上辈子林辰说过,林弈是在十岁那年为救她而受伤的,随后便被送到国外,一呆就是十五年。一个十岁的孩子,在承受了身体残疾和家族抛弃的双重打击后,怎么可能不变得敏感易怒?

“爸,”苏晚转头看向苏父,“帮我个忙,联系国内最好的神经康复专家,我要给林弈做全面检查。”

苏父看着女儿眼中的执着,最终点了点头:“好。”

接下来的几天,苏晚每天都会去林家别墅“报到”。起初,林弈根本不见她,任由管家将她堵在门外。直到有一次,她在暴雨中站了两个小时,浑身湿透,林弈的书房灯才终于亮起。

管家将她引进门时,她冻得嘴唇发紫,却还是强撑着笑容:“我没有恶意,只是想给你送一份资料。”她递过去的,是国内顶尖康复医院的介绍和几位专家的履历。

林弈坐在轮椅上,背对着她,看着窗外的瓢泼大雨,声音冷得像冰:“我说过,我不需要。”

“可你的腿……”

“我的腿怎么样,与你无关。”他猛地转过头,眼中是压抑的怒火,“苏晚,你到底想干什么?假惺惺地扮演救世主吗?还是觉得,这样就能弥补你当年认错恩人的愧疚?”

苏晚被他说中心事,脸色一白,却还是倔强地迎上他的目光:“是,我是愧疚!十年前,如果不是为了救我,你怎么会……”

“住口!”江弈辰猛地拍向轮椅扶手,发出“砰”的一声巨响,“谁告诉你是为了救你?别把自己看得太重要了!”

他的情绪激动得有些反常,胸口剧烈起伏。苏晚愣住了,看着他泛红的眼眶,突然意识到,他或许比她想象的更在意那件事。

“林弈,”苏晚放柔了声音,走到他面前,蹲下身,试图与他平视,“我不知道你在国外经历了什么,也不知道林家对你做了什么。但我知道,十年前,是你挡在我身前。这份恩情,我不能不报。”

“恩情?”林弈像是听到了天大的笑话,他低下头,看着自己毫无知觉的双腿,声音涩然,“苏晚,你看清楚,这就是我为你所谓的‘恩情’付出的代价。如果可以重来,我宁愿当初没有救你。”

这句话像一把尖刀,狠狠刺穿了苏晚的心脏。她看着他眼中深不见底的痛苦和自卑,所有的辩解都显得苍白无力。

是啊,对于一个被困在轮椅上十五年的人来说,那句“恩情”或许才是最残忍的讽刺。

苏晚没有再说什么,只是默默地从包里拿出一条干净的毛巾,轻轻放在他的腿上:“外面雨大,擦擦吧,别着凉了。”

然后,她转身,一步步走出书房,走出林家别墅。

雨还在下,冲刷着这个城市的喧嚣。苏晚站在雨中,任由冰冷的雨水打在脸上,分不清是雨还是泪。

她知道,唤醒这颗尘封已久的心,比她想象的更难。但她不会放弃。

因为她欠他的,不仅仅是一句“谢谢”,更是一个重新站起来的机会,和一个被公平对待的人生。

而此刻,在林家别墅的书房里,林弈伸出颤抖的手,拿起那条还带着苏晚体温的毛巾,指腹轻轻摩挲着柔软的布料,眼中第一次闪过一丝复杂的情绪,不再是纯粹的冷漠和讥讽,而是掺杂着一丝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……动摇。

窗外的雨,似乎小了一些。属于他们的故事,才刚刚开始。

6.

清晨的阳光透过谢家别墅的彩绘玻璃,在大理石地面上投下斑斓的光影。苏晚提着保温桶,站在林弈的房门前,深吸一口气敲响了门板。这是她连续第七天“登门拜访”,从最初的闭门羹到如今门内传来的一声低沉的“进”,已是不易的进展。

林弈坐在轮椅上,背对着门口,正在看一份财经报纸。听到动静,他没有回头,只是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报纸边缘。苏晚将保温桶放在桌上,打开后露出里面的红枣莲子粥——这是她特意让家里阿姨熬的,据说对神经恢复有好处。

“我不饿。”林弈的声音依旧没什么温度。

“我知道你饿。”苏晚自顾自地拿起勺子,“张阿姨说你昨天一天都没怎么吃东西。”她舀起一勺粥,吹了吹,递到他面前,“尝尝看,不烫了。”

林弈终于转过头,眸光冷淡地扫过她手中的勺子,又看向她坚持的眼神。那双曾在暴雨中倔强站立的眼睛,此刻盛满了不容拒绝的温柔。他沉默片刻,终究是微微张开了嘴。

温热的粥滑入喉咙,带着淡淡的甜味。林弈辰的喉结滚动了一下,别开脸:“手艺一般。”

苏晚却笑了,这是他第一次没有直接拒绝她。“那我明天换个口味,银耳雪梨?”

“随你。”

气氛一时有些沉默。苏晚看着他清瘦的侧脸,鼓起勇气开口:“林弈,今天天气很好,我陪你去楼下花园走走吧?顺便……去看看我找的康复医生。”

林弈握着报纸的手猛地收紧,指节泛白。“我说过,我不需要。”

“你需要。”苏晚的声音很轻,却异常坚定,“不是为了我,是为了你自己。”她走到他面前,蹲下身,仰视着他,“你才二十多岁,难道要一辈子坐在轮椅上吗?”

“我的事,与你无关。”林弈的语气又冷了下来,眼神中闪过一丝受伤的脆弱,“苏晚,你到底想从我这里得到什么?愧疚感的补偿,还是扮演圣母的满足感?”

“我只想你好起来。”苏晚的声音有些哽咽,“十年前,你为我失去了双腿,我欠你的……”

“够了!”林弈猛地打断她,胸口剧烈起伏,“别再提十年前!你以为我不知道吗?林家把我送出国,就是因为我成了残废,成了他们的耻辱!而你,苏晚,你是林家未来的少夫人,现在却来可怜我这个被抛弃的废物,你不觉得很可笑吗?”

他的声音越来越大,带着压抑多年的痛苦和愤怒。苏晚看着他泛红的眼眶,心中一阵刺痛。原来在他冷漠的外壳下,藏着这么深的自卑和怨恨。

“在我眼里,你从来都不是废物。”苏晚伸出手,轻轻覆在他紧握报纸的手背上,“林弈,看着我。”

林弈身体一僵,试图抽回手,却被她轻轻按住。他对上她的眼睛,那里面没有同情,没有怜悯,只有纯粹的坚定和……心疼。

“你是林弈,”苏晚一字一句地说,“是那个在暴徒面前,把我护在身后的少年。在我心里,你比任何人都勇敢,都强大。”

林弈的瞳孔微微震颤。那些被他刻意遗忘的画面,突然如潮水般涌来——十岁那年,阴暗的仓库里,爆炸声响起的瞬间,他下意识地将身边那个吓得发抖的小女孩紧紧抱住……醒来时,便是无尽的疼痛和双腿失去知觉的恐惧。

“我……”他张了张嘴,喉咙却像被堵住一样发不出声音。

“跟我去医院,好不好?”苏晚的声音温柔得像羽毛,轻轻拂过他尘封已久的心湖,“给你自己一个机会,也给我一个……报恩的机会。”

林弈看着她近在咫尺的脸,看着她眼中闪烁的泪光,心中那道坚硬的冰墙,似乎裂开了一丝缝隙。他别开脸,声音低哑得几乎听不清:“……车在楼下。”

苏晚的心脏猛地一跳,惊喜地抬起头:“你答应了?”

林弈没有看她,只是微微颔首。

康复医院的理疗室里,弥漫着消毒水和草药的味道。主治医生李教授是苏晚费了很大力气才请来的权威专家,他仔细检查着林弈的腿部神经,眉头微蹙:“神经损伤比较严重,而且错过了最佳康复期,恢复起来会很困难。”

林弈的眼神瞬间黯淡下去,仿佛早已预料到这个结果。苏晚却握住他的手,对李教授说:“李教授,无论多困难,我们都会坚持的,对吗,林弈?”

林弈的手指在她掌心微微蜷缩了一下,没有说话。

第一次尝试站立时,林弈在苏晚和理疗师的搀扶下,缓缓从轮椅上起身。然而,失去知觉的双腿根本无法支撑身体的重量,他猛地向前倾倒——

“小心!”苏晚下意识地用身体去挡,两人一起摔倒在软垫上。林弈压在她身上,能清晰地闻到她发间淡淡的栀子花香。

“你没事吧?”苏晚顾不上自己,连忙抬头看他。

林弈撑起手臂,看着她近在眼前的脸,心跳莫名地漏了一拍。他从未如此近距离地看过她,长而密的睫毛像小扇子一样轻轻颤动,脸颊因为用力而泛起红晕。

“笨蛋!”他猛地推开她,声音有些气急败坏,“谁让你挡的?”

苏晚从软垫上爬起来,揉了揉被压疼的肩膀,笑了笑:“怕你摔着。”

林弈看着她毫不在意的样子,心中那道裂缝又扩大了一些。他别开脸,语气生硬:“我自己的事,我自己清楚。”

接下来的康复过程异常艰难。每一次拉伸,每一次尝试站立,都伴随着剧烈的疼痛和挫败感。林弈的情绪变得很不稳定,有时会突然暴躁地打翻器械,有时又会陷入长时间的沉默。

苏晚始终耐心地陪伴在侧。他暴躁时,她就安静地坐在一旁,等他冷静;他沉默时,她就给他讲学校里的趣事,或者读他喜欢的财经新闻。她从不催促,也从不抱怨,只是用行动告诉他,她会一直在这里。

这天,在做腿部按摩时,林弈突然开口,声音很轻:“为什么对我这么好?”

苏晚手上的动作顿了顿,抬起头,认真地看着他:“因为你是我的救命恩人啊。”

“如果……如果我永远站不起来呢?”林弈的眼神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恐惧。

“那我就推你一辈子。”苏晚回答得毫不犹豫,“陪你去看想看的风景,帮你做想做的事。”

林弈的心猛地一震。他看着苏晚清澈的眼睛,那里面没有丝毫犹豫和敷衍,只有真诚的承诺。积压在心底多年的冰冷和怨恨,在这一刻,似乎被这股温暖一点点融化了。

他低下头,看着自己毫无知觉的双腿,涩然道:“我以前……在国外的时候,也有医生说过可以康复,但我没试过。”

“为什么?”

“因为……”林弈的声音有些艰涩,“我觉得没意义。反正……也没人在乎。”

苏晚的鼻子一酸,差点掉下泪来。她伸出手,轻轻握住他的手:“现在有我在乎。林弈,相信我,也相信你自己,好不好?”

林弈没有说话,只是任由她握着自己的手。掌心传来的温度,是那么真实,那么温暖,仿佛照亮了他黑暗多年的世界。

理疗结束后,苏晚推着林弈走出治疗室。路过走廊时,迎面走来一个拄着拐杖的身影——竟然是林辰。

他瘦了很多,脸上带着病后初愈的苍白,身上还能看到一些未完全消退的疤痕。显然,他刚从尼泊尔被接回来不久。

看到苏晚和林弈,林辰的脸色瞬间变得很难看。他的目光落在林弈的轮椅上,又看向苏晚,眼神里充满了嫉妒和不甘:“苏晚,你果然和这个残废混在一起了。”

林弈的身体瞬间紧绷,握着轮椅扶手的手青筋暴起。

苏晚上前一步,挡在林弈面前,冷冷地看着林辰:“我的事,轮不到你来管。”

“轮不到我管?”林辰冷笑一声,拄着拐杖上前一步,“苏晚,你别忘了,我们以前……”

“以前的事,我已经忘了。”苏晚打断他,语气坚定,“林辰,你现在最好关心一下你自己,而不是在这里说些没用的话。”

林辰被她噎得说不出话,脸色一阵青一阵白。他看着苏晚维护林弈的样子,心中的嫉妒像毒蛇一样蔓延开来。他猛地将拐杖指向林弈:“苏晚,你选他?一个站不起来的废物?你会后悔的!”

“我最后说一次,”苏晚的眼神冷了下来,“离我们远点。”

林辰看着她决绝的眼神,又看了看林弈那张冷漠的脸,最终狠狠地跺了跺脚,拄着拐杖愤愤离去。

走廊里恢复了安静。苏晚转过身,看到林弈低着头,看不清表情。

“林弈,别听他胡说……”

“他说得对,”林弈突然开口,声音带着一丝自嘲,“我就是个废物。”

“不是的!”苏晚急忙蹲下身,握住他的手,“在我心里,你不是!”

林弈抬起头,眼中是复杂的情绪:“苏晚,你不用骗我。我知道我是什么样子。”

“我没有骗你!”苏晚看着他的眼睛,认真地说,“林弈,你愿意再试一次吗?为了你自己,也为了……不让那些看不起你的人得意。”

林弈沉默了很久,久到苏晚以为他不会回答。就在她有些失望的时候,他突然轻轻点了点头。

“好。”

一个字,却像一道光,瞬间照亮了苏晚的世界。她知道,破冰的旅程才刚刚开始,康复的道路也充满荆棘,但她会陪着他,一步一步,走下去。

因为她欠他的,不仅是一次生命,更是一个充满希望的未来。而此刻,在她眼前,这个曾被世界遗忘的少年,终于愿意,为了她,也为了自己,重新拾起站起来的勇气。

7.

康复医院的理疗室里,金属器械的碰撞声与苏晚轻柔的计数声交织。林弈扶着平行杠,额头渗出细密的汗珠,每一次抬腿都伴随着肌肉的剧烈震颤。这是他第五次尝试独立行走,小腿传来的麻木刺痛让他脸色发白。

“林弈,放松,重心再往前一点……对,很好!”苏晚半蹲在他前方,双手虚虚护着,眼中满是鼓励。

林弈咬紧牙关,右腿艰难地向前迈出一小步,脚尖刚触地,膝盖便不受控制地发软。他闷哼一声,身体猛地向前倾倒——这次苏晚没有用身体去挡,而是眼疾手快地扶住他的胳膊,将他稳稳撑在平行杠上。

“没事吧?”她拿出毛巾帮他擦汗,指尖触到他湿透的衬衫,能感受到下面肌肉的紧绷。

林弈摇摇头,喘息着靠在杠上,看着自己依旧有些僵硬的双腿,眼中闪过一丝挫败:“还是不行……”

“已经很棒了。”苏晚将温水递到他唇边,“你看,比昨天多走了一步呢。李教授都说了,神经恢复就是这样,需要时间。”

她的语气总是这样温柔又坚定,像一束光,固执地照进他封闭多年的世界。林弈接过水杯,指尖不经意触到她的手指,那瞬间的温热让他心脏微颤。他别开脸,掩饰住眼底的异样:“水太烫了。”

“我再去接点凉的。”苏晚接过水杯,转身时嘴角却忍不住上扬。这段时间的相处,林弈的冷漠早已悄然瓦解,虽然依旧话少,但不再刻意排斥她的靠近。

就在这时,理疗室的门被猛地推开。林辰拄着拐杖站在门口,脸色因愤怒而涨红,身后跟着一脸尴尬的林家管家。

“苏晚!你果然在这里!”林辰的目光像刀子一样刮过林弈扶着平行杠的手,“我妈找你半天了,你就躲在这种地方和他鬼混?”

苏晚皱起眉:“林辰,这里是医院,请你放尊重点。”

“尊重?”林辰冷笑,拄着拐杖一步步走近,“我看你是被这个残废迷昏了头!苏晚,你忘了我们十几年的感情了吗?忘了你以前说非我不嫁了吗?”

林弈握着平行杠的手骤然收紧,指节泛白。他没有看林辰,只是盯着地面,长长的睫毛在眼睑下投下一片阴影,看不清表情。

“以前的事我不想再提。”苏晚上前一步,挡在林弈身前,“林辰,我和你已经没关系了。”

“没关系?”林辰像是听到了笑话,“苏晚,你以为和他订了婚就了不起了?你看看他,连站都站不稳,能给你什么?财富?地位?还是一个正常的家庭?”

他的话像针一样刺向林弈。苏晚正要反驳,却听到身后传来一声轻响。她回头,只见林弈松开了平行杠,身体微微晃动了一下,竟真的独自站了几秒!

“林弈!”苏晚又惊又喜,连忙想去扶。

“别过来。”林弈的声音有些沙哑,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倔强。他深吸一口气,抬起腿,竟缓缓地、一步一步地,朝着林辰的方向走了过去。

虽然步履蹒跚,每一步都走得异常艰难,但他确实在走!

林辰愣住了,难以置信地看着那个曾经被他视为废物的哥哥,竟然真的站了起来,还在一步步靠近他。一股莫名的恐慌涌上心头,他下意识地后退了一步。

“林辰,”林弈的声音不高,却带着一种冰冷的穿透力,“你说得对,我现在确实走不稳。”

他停下脚步,抬起头,目光平静地看着林辰,那眼神里没有愤怒,也没有怨恨,只有一种看透世事的淡漠:“但至少,我知道什么叫尊重。”

林辰被他看得浑身不自在,强装镇定地哼了一声:“装模作样!不过是能走几步而已,有什么了不起……”

“是不是装模作样,时间会证明。”林弈缓缓转过身,朝着苏晚伸出手,“扶我回去。”

苏晚连忙上前,小心翼翼地握住他的手。他的手掌干燥而温暖,带着一丝因用力而产生的颤抖。两人一起转身,将林辰晾在原地。

“苏晚!”林辰不甘心地喊道,“你会后悔的!”

苏晚没有回头,只是握紧了林弈的手,轻声说:“别怕,我在。”

林弈没有说话,但苏晚能感觉到,他反握住她的手,力道加重了几分。

回到休息区,林弈靠在轮椅上,脸色比刚才更加苍白。苏晚连忙给他递过营养剂:“刚才太冒险了,怎么突然就……”

“不能总被人看不起。”林弈打断她,语气平淡,眼底却有微光闪烁,“尤其是……不能在你面前。”

苏晚的心猛地一跳,抬头看他,却发现他已经别开了脸,耳根却悄悄泛起了红晕。

接下来的日子,林弈的康复速度明显加快。他开始主动配合治疗,甚至在苏晚不在的时候,也会让护工帮他做额外的训练。苏晚看在眼里,既欣慰又心疼。

这天,苏晚推着林弈在医院花园里散步。夕阳将两人的影子拉得很长,落在铺满落叶的小径上。

“下个月,我想去国外参加一个神经康复研讨会。”林弈突然开口。

苏晚有些惊讶:“国外?你的身体……”

“医生说可以。”林弈看着远处的晚霞,“那边有更先进的治疗技术,我想试试。”他顿了顿,转过头看向苏晚,“你……会等我吗?”

苏晚看着他眼中的期待与不安,用力点了点头:“我等你。”

林弈的嘴角终于扬起一抹浅淡的笑意,那笑容像冰雪初融,瞬间点亮了他原本冷峻的面容。苏晚看得有些失神,心脏不受控制地加速跳动。

就在这时,她的手机响了。是家里的电话,管家的声音带着焦急:“小姐,不好了!林少爷他……他去公司闹了,说要抢回继承权,还把老爷气得犯了心脏病!”

苏晚脸色一变:“我马上回来!”

挂了电话,她歉意地看向林弈辰:“林弈,我家里有点急事,可能……”

“我送你回去。”林弈打断她,示意护工推他去车库。

车上,苏晚一直心神不宁。她知道林辰被困尼泊尔吃了不少苦,回来后又发现林家因为林弈的回归而态度大变,心里肯定憋着一口气。但她没想到他会去公司闹事,甚至气病了父亲。

“别担心,伯父吉人天相。”林弈看出了她的焦虑,难得地开口安慰。

苏晚勉强笑了笑:“希望吧。”

回到苏家,客厅里一片混乱。苏父躺在沙发上,医生正在给他做检查,苏母在一旁抹眼泪。林辰则被保安架着,还在大声嚷嚷:“苏晚!你给我出来!是不是你怂恿我爸把公司交给那个残废的?!”

看到苏晚进来,林辰更加激动:“苏晚!你说话啊!你忘了我们小时候的约定了吗?你说过要帮我一起管理林家的!”

苏晚看着他状若疯癫的样子,心中一片冰凉:“林辰,你醒醒吧,林家的事,与我无关。”

“与你无关?”林辰像是被刺激到了,猛地挣脱保安的控制,抓起桌上的花瓶就朝苏晚砸来!

“小心!”林弈坐在轮椅上,离得最远,却第一个反应过来。他想冲过去,却被轮椅困住,只能眼睁睁看着花瓶朝苏晚飞去。

千钧一发之际,苏晚侧身躲过,花瓶砸在她身后的墙上,碎成一地瓷片。

“林辰!你疯了!”苏晚又惊又怒。

林辰看着手中的碎片,似乎也有些清醒过来,脸上露出茫然的神情。但很快,那茫然就被更深的怨恨取代:“是你!都是你!是你毁了我的一切!”

他突然转身,踉跄着跑出了苏家大门,消失在夜色中。

客厅里一片狼藉,苏父的情况暂时稳定下来,医生叮嘱要好好休息。苏晚送走医生,疲惫地靠在墙上,只觉得心力交瘁。

“没事吧?”林弈的轮椅滑到她面前,声音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。

苏晚摇摇头,看着他眼中的担忧,心中一暖,却也更加坚定:“林弈,你说得对,不能总被人看不起。”

她蹲下身,握住他的手,眼神坚定:“我们都要好好的,不仅是为了自己,也是为了那些真正关心我们的人。”

林弈看着她眼中的光,用力点了点头。

窗外,夜色深沉,星光却格外明亮。轮椅上的少年和站着的少女,掌心相握,仿佛握住了彼此的未来。而在城市的某个角落,林辰失魂落魄地走着,眼中只剩下被嫉妒和怨恨吞噬的黑暗。

歧路的余晖已经落下,而属于苏晚和林弈的星光,才刚刚开始闪耀。他们知道,前方的路依旧充满挑战,但只要彼此相伴,便无所畏惧。

8.

深秋的梧桐叶铺满了康复医院的小径,苏晚蹲在地上,小心翼翼地将一片形状完美的金黄叶片夹进笔记本。这是她为林弈准备的“康复日志”,里面贴满了他每一次进步的照片——第一次独立站立,第一次扶着助行器行走,还有上周,他竟然能不借助外力,缓慢走过五米的距离。

“在做什么?”轮椅碾过落叶的沙沙声由远及近,林弈停在她身后,手中提着一个保温桶,“李教授说你今天没吃午饭。”

苏晚回头,接过温热的桶,鼻尖萦绕着排骨汤的香气:“你怎么来了?不是说今天要收拾出国的行李吗?”

林弈的康复进展超出了所有人的预期,国外那家顶尖的神经康复中心向他发出了邀请,提供最新的干细胞治疗方案。这是他站起来的最佳机会,却也是两人第一次长时间分离。

“差不多了。”林弈的目光落在她手中的笔记本上,“又在整理那些‘黑历史’?”

“什么黑历史,这是里程碑!”苏晚翻开其中一页,指着一张他满头大汗、表情倔强的照片,“你看,这是你第一次敢松开平行杠呢。”

林弈看着照片里的自己,又看看眼前笑得眉眼弯弯的女孩,心中某个角落软得一塌糊涂。他伸出手,想像往常一样揉揉她的头发,指尖却在触到发丝时微微一顿,最终只是拿起那片梧桐叶,夹进了自己的日程本。

“下周三的飞机,”他状似随意地开口,“可能……要去半年。”

苏晚脸上的笑容淡了些,却还是用力点头:“我知道,李教授说那边的技术更先进。你放心去,我会每天给你发消息,告诉你家里的事。”

“家里的事……”林弈重复着这三个字,眼神幽深,“林辰最近没再闹?”

提到林辰,苏晚的眉头微不可察地蹙了一下。自从上次在苏家闹事之后,林辰就像人间蒸发了一样,林家对外宣称他去了国外“静心休养”,但苏晚通过人脉查到,他用仅剩的积蓄和一个所谓的“海外项目”合伙人搞投资,结果被骗得血本无归。

“他的事,我不想管了。”苏晚将保温桶放在石桌上,“吃饭吧,凉了就不好喝了。”

林弈没有追问,只是默默地喝着汤。两人之间难得地沉默着,只有落叶被风吹起的声音。苏晚知道他在担心什么,自从林辰上次失控后,林弈总是有意无意地提起他,那份隐藏在冷静下的不安,她又怎么会不懂。

离开的那天,苏晚去机场送他。看着林弈在助理的搀扶下通过安检,轮椅的背影消失在人群中,她突然想起十年前那个仓库,少年将她护在身下时,后背传来的剧烈震动。原来,命运的齿轮早在那时就已转动,只是她走了太久的弯路。

林弈出国后,苏晚正式进入华大就读。金融系的课程繁忙而充实,她将所有精力都投入到学习中,偶尔在深夜收到林弈发来的治疗视频——他在水下跑步机上练习行走,在机器人外骨骼的辅助下尝试快跑,每一次进步都伴随着汗水和疼痛。

“今天尝试了站立式自行车,感觉腿部肌肉有明显的收缩反应。”

“这边的医生说,神经再生的速度比预期快。”

“想看看你今天做了什么。”

看着手机屏幕上简洁的文字,苏晚总能想象出他说这些话时,故作平静却难掩期待的样子。她会拍下课堂笔记,食堂的饭菜,甚至路边的小猫,一一发给他,仿佛这样就能让大洋彼岸的他,也参与到她的生活里。

转眼到了寒假,林弈没有回来,说是治疗进入关键期。苏晚有些失落,却也理解。她利用假期在沈氏集团实习,处理一些海外业务,意外地发现林辰竟然也在其中一家合作公司做底层职员。

那天,她去分公司视察,在茶水间看到了一个熟悉又陌生的身影。林辰穿着不合身的工装,正在费力地搬着一箱打印纸,曾经光洁的脸上布满了疲惫,手指因为用力而关节发红。

听到脚步声,林辰抬起头,看到苏晚时,整个人都僵住了。打印纸从他手中滑落,A4纸散落一地。

“苏……苏小姐。”他的声音沙哑,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窘迫。

苏晚看着满地的狼藉,又看看他袖口磨出的毛边,心中没有快意,只有一种物是人非的唏嘘。“需要帮忙吗?”

林辰猛地摇头,蹲下身慌乱地捡拾纸张,手指被纸角划破了也没察觉。“不用,不用麻烦您。”

苏晚没有坚持,只是静静地站在一旁。阳光透过百叶窗,在他佝偻的背上投下斑驳的光影,曾经那个不可一世的少年,如今连捡起一张纸的手,都在微微颤抖。

“听说你……投资失败了?”苏晚终究还是问出了口。

林辰的动作顿了顿,脸上掠过一丝羞愤:“是我识人不清。”

“以后有什么打算?”

“还能有什么打算……”林辰自嘲地笑了笑,将捡好的纸堆放在桌上,“先这样吧,至少饿不死。”

苏晚看着他眼底的黯淡,想起了上辈子他将自己推下直升机时的狠戾,又想起这辈子他在苏家失控砸花瓶的疯狂。或许,从尼泊尔回来的那一刻起,他就已经输了,输在了自己的偏执和自私里。

“林辰,”苏晚深吸一口气,“有些路,走错了就很难回头。但人总要往前看。”

林辰猛地抬起头,眼中闪过一丝希冀:“苏晚,你是不是……还在怪我?”

“没有怪,”苏晚摇摇头,“只是过去了。”

“过去了?”林辰的声音陡然拔高,“我们十几年的感情,说过去就过去了?苏晚,我知道错了,我真的知道错了!”

他上前一步,想要抓住苏晚的手,却被她不着痕迹地避开。

“林辰,你错的不是某一件事,”苏晚的声音很轻,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定,“你错在永远只看到自己,错在把别人的付出当成理所当然。”

“不是的!我……”林辰急切地想要辩解,却发现无话可说。苏晚说得对,他一直活在自己的世界里,从未真正看过别人。

“我还有事,先走了。”苏晚不再看他,转身离开茶水间。

“苏晚!”林辰在她身后喊道,声音里带着绝望,“如果……如果我现在去求林弈,让他把林家让给我,你会不会……会不会再给我一次机会?”

苏晚的脚步顿住,却没有回头。她知道,林辰到现在都没明白,他失去的从来不是林家的继承权,而是那个曾经满心满眼都是他的女孩。

走出分公司大楼,冬日的阳光有些刺眼。苏晚拿出手机,看到一条未读消息,是林弈发来的,只有一张照片——他穿着病号服,扶着康复器械,竟然站得笔直,虽然双腿还戴着护具,但那挺拔的身姿,足以让她红了眼眶。

“晚晚,”消息下面还有一行字,“等我回来,换我保护你。”

苏晚抬头望向远方的天空,仿佛能看到大洋彼岸的那艘归帆。歧路上的人还在回首,而她的星光,已经踏上了归途。

她笑了笑,指尖在屏幕上敲打:“好,我等你。”

此刻的林辰,还站在茶水间里,看着苏晚消失的方向,眼中最后一点光亮也渐渐熄灭。他终于明白,有些东西,一旦错过,就真的再也回不来了。而属于他的歧路,或许才刚刚开始。

9.

早春的细雨淅淅沥沥,冲刷着首都机场的玻璃幕墙。苏晚站在VIP通道外,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手机屏幕——上面是林弈昨天发来的最后一条消息,只有四个字:“我明天到。”没有多余的修饰,却让她整整一夜辗转难眠。

半年了。

从深秋到早春,三百公里的距离被拉成了一万公里的思念。她看过他在水下跑步机上的挣扎,见过他在机器人外骨骼中汗湿的背影,甚至隔着屏幕感受过他第一次独立行走时的颤抖。那些深夜里互相发送的照片,清晨时跨越时区的问候,早已将大洋两岸的两颗心紧紧缠绕。

通道口的电子屏闪烁了一下,显示着国际航班抵达的提示。苏晚深吸一口气,目光紧紧锁定那扇即将开启的玻璃门。

人群中,一个熟悉的身影出现了。

林弈穿着一身深灰色的定制西装,没有拄拐杖,也没有坐轮椅。他微微侧着头,似乎在听助理说着什么,鼻梁高挺,下颌线锋利,比出国前清瘦了些,却更显挺拔。他的步态还有些微的不自然,右腿落地时会下意识地轻顿一下,但这并不影响他行走的流畅度。

他真的……站起来了。

苏晚的眼眶瞬间湿润了。

似乎察觉到她的目光,林弈转过头,视线穿过人群,精准地落在她身上。四目相对的刹那,时间仿佛静止了。他的眼神不再是过去的冰冷疏离,而是盛满了星光般的温柔,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紧张。

他迈开脚步,朝着她走来。一步,两步,三步……每一步都踏在苏晚的心上。周围的喧嚣仿佛都退成了模糊的背景,只剩下他越来越近的身影。

“我回来了。”他停在她面前,声音比记忆中更加低沉,带着一丝长途飞行的沙哑。

苏晚吸了吸鼻子,努力扬起笑脸:“欢迎回来。”

千言万语堵在喉咙里,最终却只汇成这简单的四个字。林弈看着她泛红的眼眶,喉结滚动了一下,伸出手,想像以前一样揉揉她的头发,却在半空中顿住,最终只是轻轻握住了她的手腕。

“瘦了。”他的指尖触到她手腕的骨头,眉头微蹙。

“你也瘦了。”苏晚看着他棱角分明的脸颊,忍不住踮起脚尖,想看看他的腿,“医生怎么说?还需要复健吗?”

“还需要一段时间,但已经可以正常生活了。”林弈松开她的手腕,从助理手中接过一个丝绒盒子,“给你的。”

盒子里是一条项链,吊坠是一颗小小的星星,用碎钻镶嵌而成,在灯光下闪烁着柔和的光芒。

“星星?”苏晚拿起项链,眼中闪过一丝疑惑。

“嗯,”林弈的耳根悄悄泛红,却依旧维持着镇定,“在国外的时候,看到一家天文台可以命名星星。我买了一颗,用你的名字。”

苏晚猛地抬头,撞进他深邃的眼眸里。那里面没有玩笑,只有满满的认真和一丝期待。她想起上辈子林辰曾说要送她一颗星星,却在最后将她推向了地狱。而眼前这个人,却在无声中,将承诺化作了现实。

“喜欢吗?”林弈见她不说话,有些不确定地问。

“喜欢!”苏晚用力点头,眼眶再次湿润,这一次却是因为感动,“谢谢你,林弈。”

林弈笑了,那笑容如同冰雪初融,瞬间点亮了他整张脸。他接过项链,小心翼翼地为她戴上,指尖划过她后颈的皮肤,带来一阵细微的战栗。

“走吧,送你回家。”

车上,林弈详细讲述了国外的治疗过程,语气轻松,仿佛那些痛苦的复健只是不值一提的小事。苏晚安静地听着,偶尔插问几句,目光却总是忍不住落在他放在腿上的手上——那双手曾经因为用力握轮椅而布满薄茧,如今却干净修长,只是指节处还残留着一点不易察觉的疤痕。

“对了,”林弈像是想起了什么,从公文包里拿出一份文件,“林家那边,我已经正式接手了部分产业。”

苏晚接过文件,看到上面“林弈”的签名,笔锋凌厉,透着一股不容置疑的气势。“你决定好了?”

“嗯,”林弈看着窗外飞逝的街景,眼神坚定,“我不能一直活在过去的阴影里。而且……”他转过头,目光落在苏晚身上,“我想有能力,给你更好的未来。”

苏晚的心跳漏了一拍,脸颊微微发烫。她低下头,掩饰住眼中的笑意,却没注意到江弈辰嘴角扬起的弧度。

接下来的日子,林弈一边进行后续复健,一边着手整顿林家的产业。他展现出惊人的商业天赋,短短几个月内就将原本被林辰搞得一团糟的海外业务重新拉回正轨,甚至开拓了新的市场。曾经轻视他的林家元老们,也渐渐被他的能力折服。

而林辰,在分公司做了一段时间底层职员后,最终还是被辞退了。据说他又去找了那个骗他投资的“合伙人”,结果再次不欢而散。苏晚偶尔会从别人口中听到他的消息,听说他整日酗酒,潦倒不堪,却再也没有勇气出现在她面前。

这天,苏晚结束了在苏氏的实习,走出大楼时,却意外地看到了林辰。

他瘦得脱了相,头发油腻打结,身上的西装皱巴巴的,散发着一股廉价酒的味道。看到苏晚,他眼中闪过一丝光亮,随即又被更深的绝望取代。

“苏晚……”他踉跄着上前,语气带着哀求,“你能不能……能不能帮我跟林弈说说,让他给我个机会?我不想再这样了……”

苏晚看着他落魄的样子,心中没有恨,只有彻底的平静。“林辰,这条路是你自己选的。”

“我知道!我知道是我错了!”林辰激动地抓住她的手腕,“我不该带陈瑶去尼泊尔,不该用针管威胁你,不该……可是苏晚,我们十几年的感情,你真的一点都不在乎了吗?”

“在乎过,”苏晚轻轻挣开他的手,“但那是以前的事了。”

“以前的事就不能回头了吗?”林辰的声音哽咽了,“苏晚,我求你,再给我一次机会,就一次……”

“林辰,”苏晚看着他,眼神清澈而坚定,“有些东西,错过了就是错过了。我已经有了新的生活,不想再被过去打扰。”

就在这时,一辆黑色的宾利缓缓停在路边,车窗降下,露出林弈的脸。他看到苏晚和林辰站在一起,眼神瞬间冷了下来,但看到苏晚平静的表情,又强行压下了火气。

“需要帮忙吗?”他的声音透过车窗传来,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紧张。

苏晚摇摇头,对林辰说:“你走吧,以后不要再来找我了。”

林辰看着林弈的车,又看看苏晚决绝的眼神,终于意识到,自己真的彻底失去了她。他松开手,踉跄着后退几步,脸上露出绝望的笑容:“好……好……我走……”

说完,他转身,一步三晃地消失在街角。

苏晚看着他的背影,轻轻叹了口气。

“上车。”林弈推开车门,走到她身边,自然而然地握住她的手,“没事了。”

苏晚抬起头,看着他眼中的担忧和坚定,心中一片温暖。她点点头,跟着他上了车。

车内弥漫着淡淡的雪松香,是林弈惯用的味道。苏晚靠在椅背上,看着窗外流光溢彩的夜景,突然觉得无比安心。

“在想什么?”林弈握住她的手,指尖传来温暖的触感。

“在想,”苏晚转过头,看着他,眼中闪烁着笑意,“你什么时候带我去看那颗以我名字命名的星星?”

林弈愣了一下,随即笑了,那笑容灿烂得如同窗外的星光。“现在就去?”

“现在?”

“嗯,”林弈对司机说,“去郊外的天文台。”

车子调转方向,朝着城市边缘驶去。苏晚靠在林弈的肩上,听着他平稳的心跳声,心中充满了前所未有的安宁。

她知道,过去的阴霾已经彻底散去,属于她的星光,已经归来。而那些歧路上的人,终究只能在余晖中,看着她走向更远的未来。

车窗外,星星渐渐清晰起来。苏晚抬起头,仿佛看到了那颗以她名字命名的星星,正在夜空中温柔地闪烁。

林弈低头,看着她仰起的侧脸,眼中充满了爱意。他轻轻握住她的手,在她耳边低语:

“晚晚,谢谢你,没有放弃我。”

苏晚转过头,撞进他深邃的眼眸里,那里有星光,有温柔,还有她期待已久的未来。

“傻瓜,”她笑了,“因为你是我的星光啊。”

这一次,是迟来的告白,却是最真挚的承诺。他们的故事,才刚刚开始。

10.

初夏的晚风裹挟着蔷薇的甜香,掠过苏家别墅的花园。苏晚站在镜前,看着婚纱上手工缝制的碎钻在灯光下闪烁,恍惚间以为自己又回到了那场浸满血泪的前世。但指尖传来的微凉触感——那是林弈送她的星星项链——让她瞬间清醒。

“小姐,该下楼了,林先生在等你。”张阿姨的声音带着笑意,眼中却闪着泪光。

苏晚深吸一口气,点点头。镜中的女孩,眼底是历经风雨后的澄澈,嘴角扬起的是发自内心的幸福。她不再是那个困在错爱里的苏晚,而是林弈的新娘。

楼下,林弈穿着量身定制的白色西装,站在蔷薇花墙下。他的身姿挺拔如松,虽然右腿还有些微的不自然,但早已能从容行走。看到苏晚提着裙摆走下楼梯,他的目光瞬间变得无比温柔,仿佛盛满了整个夜空的星光。

“你真美。”他迎上前,伸出手,指尖微微颤抖。

苏晚将手放入他的掌心,感受到他手心的温度和轻微的战栗。“你也是。”

交换戒指的仪式在苏家花园举行。没有奢华的排场,只有最亲近的家人和朋友。苏父苏母看着女儿女婿,眼中满是欣慰。林父坐在轮椅上,脸色复杂,终究还是送上了祝福。而林辰,没有出现。听说他在不久前彻底消失在这座城市,有人说他去了南方打工,也有人说他潦倒街头,无论哪种结局,都已与苏晚无关。

当林弈俯身,在众人的祝福中吻上苏晚的唇时,她听到他在她耳边低语:“晚晚,以后换我守护你。”

泪水滑落,这一次,是幸福的泪。

婚礼后的蜜月,林弈带着苏晚去了新西兰的特卡波湖。那里有全球最纯净的星空,也是他为她命名星星的地方。

夜晚,两人并肩躺在湖畔的露台上,裹着同一条毛毯。南半球的星空璀璨夺目,银河清晰得仿佛伸手可及。

“你看,”林弈指着天空中某颗不太起眼的星星,“那就是‘苏晚星’。”

苏晚顺着他指的方向望去,眼中闪烁着惊喜:“真的吗?”

“嗯,”林弈将她揽入怀中,下巴抵着她的发顶,“当时在国外,看到天文台的命名服务,我第一时间就想到了你。”

苏晚转过身,看着他在星光下柔和的侧脸:“林弈,其实……我一直想问,十年前救我的时候,你怕吗?”

林弈沉默了片刻,轻轻抚摸着她的长发:“怕。但更怕你出事。”他顿了顿,眼中闪过一丝后怕,“那时候太小,只知道不能让那个小女孩受伤。后来腿没了知觉,被送到国外,我怨过,恨过,觉得全世界都抛弃了我。直到你重新找到我,我才知道……原来我不是一个人。”

苏晚将头埋进他的怀里,声音闷闷的:“对不起,让你等了这么久。”

“不晚,”林弈抱紧她,“只要是你,多久都不晚。”

湖风吹过,带来淡淡的水汽。苏晚抬起头,看着漫天繁星,突然想起上辈子临死前看到的景象——不是尼泊尔的炼狱,而是林辰眼中冰冷的恨意。那时的她,从未想过自己还能拥有这样平静而温暖的幸福。

“林弈,”她突然开口,“以后我们一起做些什么吧。”

“好,”林弈看着她,眼中充满期待,“你想做什么?”

“我想成立一个基金会,”苏晚的眼中闪烁着光芒,“就叫‘星辰’,帮助那些像你一样,因为意外而残疾的孩子,给他们提供康复治疗和教育机会。”

林弈愣住了,随即眼中泛起笑意:“好,听你的。”

他知道,这是她的救赎,也是他的救赎。那些曾经的伤痛,终于可以化作照亮他人的星光。

回国后,“星辰基金会”很快成立。苏晚负责策划和运营,林弈则利用自己的商业资源提供支持。他们一起去康复中心看望孩子,一起为基金会的项目奔波,曾经的阴霾彻底消散,取而代之的是共同奋斗的充实和幸福。

这天,基金会举办慈善晚宴。苏晚穿着一身简约的白色礼服,正在和一位捐赠者交谈。林弈端着两杯香槟走来,脚步稳健,几乎看不出任何异样。

“累吗?”他将一杯香槟递给她,顺手拂去她鬓边的碎发。

“不累,”苏晚笑着摇头,“看到那些孩子的笑脸,就觉得一切都值得。”

这时,一个穿着西装的男人走了过来,笑容温和:“林先生,林太太,恭喜你们基金会取得这么大的成功。”

苏晚认出他是城中有名的慈善家,连忙道谢。交谈中,男人无意中提起:“说起来,我前几天在南方一个小城,好像看到过林辰。他在一家工地搬砖,看起来……很不好。”

苏晚和林弈对视一眼,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一丝复杂的情绪。终究是唏嘘。

“每个人都有自己的选择,”林弈语气平静,“只希望他能真正明白,什么才是最重要的。”

男人点点头,不再多言。

晚宴结束后,两人回到家。苏晚卸下耳环,看着镜中依偎在一起的身影,突然想起什么:“对了,李教授今天打电话说,你的复健可以结束了。”

林弈从身后拥住她,下巴搁在她的肩上:“嗯,他说我恢复得很好,以后只要注意锻炼就行。”

“那……”苏晚转过身,眼中带着狡黠的笑意,“我们是不是可以去学跳舞了?你答应过我的。”

林弈笑了,捏了捏她的脸颊:“当然。明天就去报班,保证不让你摔着。”

两人笑作一团,温馨的气氛弥漫在整个房间。

夜深了,苏晚靠在林弈怀里,听着他平稳的心跳声。窗外,城市的灯光璀璨,远处的夜空中,那颗以她名字命名的星星,正温柔地闪烁着。

“林弈,”苏晚迷迷糊糊地开口,“谢谢你。”

“傻瓜,”林弈低头,在她额上印下一个轻柔的吻,“该说谢谢的人是我。”

谢谢你,在我最黑暗的时候,成为照亮我的世界的那束光。

谢谢你,让我相信,即使身处泥泞,也能仰望星空。

谢谢你,让我知道,原来执子之手,与子偕老,是这样温暖而美好的事。

苏晚笑了笑,在他怀里沉沉睡去。林弈看着她恬静的睡颜,眼中充满了爱意和感激。

他曾以为自己的人生早已在十岁那年定格,注定在黑暗和自卑中度过。直到苏晚像一颗流星,毫无预兆地闯入他的世界,用她的坚持和温暖,一点点融化他心中的坚冰,带领他走出阴霾,重新拥抱阳光。

星辰为聘,以爱为名。

他们的故事,没有惊天动地的传奇,只有细水长流的陪伴和彼此救赎的温暖。那些曾经的伤痛和遗憾,都已化作生命中不可或缺的印记,让此刻的幸福更加弥足珍贵。

而属于苏晚和林弈的未来,正如窗外那片璀璨的星空,广袤无垠,充满了无限的可能。他们将携手同行,在岁月的长河中,书写属于他们的,执手此生的圆满篇章。

[ 全书完 ]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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