我叫朱瑜,四线小城社畜,月薪三千五。
老板把咖啡泼在我做的报表上:“重做!做到我满意为止!”
老板的情人把订书钉撒了一地:“朱瑜,捡干净。”
我蹲在地上捡钉子,盘算着今天双色球买什么号。
直到那张税后八百万的彩票攥在手心,我浑身血液都在尖叫。
狂奔去超市找妻子报喜时,却看见她笑着钻进老板张大头的奔驰。
宾馆旋转门前,她踮脚亲了张大头油腻的脸。
我躲进街角彩票店,颤抖着撕碎了喜讯。
三个月后,老板办公室的万年青盆栽里,藏着我网购的微型摄像头。
当我把偷拍视频群发全公司时,母老虎老板娘正提着菜刀冲进电梯。
离婚协议上陈晓萍签得飞快:“穷鬼,别耽误我当老板娘!”
后来张大头老婆当众扒光她衣服:“破烂货也配碰我老公?”
我靠在宝马车上吹口哨,瑜伽教练的蜜桃臀正卡在我新买的真皮座椅里。
——这人间,早该这样活了。
1 灰暗人生
我叫朱瑜,在这个被地图都懒得标名字的四线小城里,我的生活就像楼下那家永远半死不活的复印店印出来的文件——灰扑扑,皱巴巴,还带着一股廉价墨粉的焦糊味。
公司那扇掉漆的绿铁门,我每天要推开两次,一次是早上八点五十五分,一次是晚上,时间不定,全凭老板赵德海的心情。
他是我的天,我的地,我月薪三千五百块钱的衣食父母。
此刻,他正用他那根粗短的、戴着一个硕大金戒指的手指,狠狠戳在我刚递上去的销售报表上。
“朱瑜!你脑袋里装的是浆糊还是屎?”他唾沫星子喷了我一脸,一股隔夜的韭菜盒子味儿,“这数据做得跟狗啃的一样!重做!做到我满意为止!今天做不完,你他妈就给我通宵!” 他那肥胖的身躯陷在宽大的老板椅里,像一座移动的肉山,压迫感十足。
我低着头,视线落在自己洗得发白的廉价西装裤膝盖上,那上面还有昨天被赵德海“不小心”泼上的咖啡渍,深褐色的一片,像块丑陋的胎记。
喉咙里堵着点什么,咽不下去,也吐不出来,只能发出一点含糊的、连我自己都听不清的“嗯”声。
刚捧着被咖啡浸透、几乎要散架的报表残骸回到我那角落里的格子间,一股浓郁的香水味就裹挟着趾高气扬飘了过来。
是孙莉莉,赵德海的情人,同时也是我们部门名义上的主管。她今天穿了条紧得快炸开的红裙子,手里捏着一盒崭新的订书钉,似笑非笑地站在我旁边。
“哟,朱瑜,又被赵总教育啦?”她声音甜得发腻,带着一种猫戏老鼠的残忍。没等我回答,她手腕一翻,“哗啦——”一声脆响,一整盒亮闪闪的订书钉天女散花般撒了一地,滚得到处都是,有些甚至钻进了旁边办公桌的缝隙里。
“哎呀,手滑了。”她夸张地捂住嘴,眼睛弯成月牙,里面却一丝笑意也无,“麻烦你,捡干净哦。一粒都不许剩。赵总最讨厌地上脏兮兮的了。” 她说完,踩着那双细得能戳死人的高跟鞋,扭着腰肢,咯噔咯噔地走开了,留下一地狼藉和周围同事若有似无的、带着怜悯或嘲弄的视线。
我默默地蹲下去。
廉价的皮鞋咯着脚踝,西装裤绷在大腿上。冰凉的瓷砖地面透过薄薄的裤料渗进来。
我伸出因为常年伏案工作而有些僵硬的手指,一粒一粒地去捡那些细小的、顽固的金属钉子。它们散落在尘埃和偶尔可见的饼干碎屑里,像一个个微小的、冰冷的嘲讽。指尖被锋利的边缘刮了一下,有点刺痛。
没关系。我对自己说。这痛感反而让我从一种麻木的混沌中清醒了一点点。
我小心翼翼地避开同事们投来的目光,像一只在人类活动区边缘觅食的老鼠。捡钉子的动作机械而专注,心里却在盘算着完全不相干的事情:
下班路上拐角那家福利彩票站……今天双色球,红球选哪几个?蓝球呢?上次机选的那注好像一个都没中……要不要换个思路?隔壁老张说,守号要有耐心……可我都守了三年了……
生活的重压如同潮水,几乎要将我吞没。彩票,成了唯一一块能让我在这窒息的深水中探出头、短暂喘息的浮木。哪怕它细若游丝,随时可能断裂。
傍晚七点十分,赵德海终于大发慈悲地挥了挥手,像驱赶一只苍蝇:“行了行了,今天就这样,滚吧!” 语气里的不耐烦几乎要溢出来。
我如蒙大赦,几乎是逃也似的冲出了那栋令人窒息的写字楼。
2 彩票奇迹
初夏傍晚的空气带着点温热和尘土的味道,吸进肺里,竟有几分劫后余生的清甜。
没有片刻犹豫,我直奔那个熟悉的街角——那个闪烁着俗气红光的“福彩”招牌下。像完成某种神圣的仪式,我掏出早已揉得皱巴巴的十块钱,递给柜台后面那个永远睡眼惺忪的老头。
“老规矩,机选,两注双色球。”我的声音带着点不易察觉的颤抖。
老头眼皮都没抬,手指在油腻的键盘上噼啪敲了几下,一张新鲜热乎的彩票就从机器里吐了出来,飘到我面前。
我接过来,那薄薄的一张纸片,此刻却仿佛有千钧重。
我把它小心翼翼地塞进旧皮夹最深处、身份证后面的夹层里。那里干燥、安全,是我全部希望的最后堡垒。
回家。
推开那扇漆皮剥落的旧防盗门,一股沉闷的、混合着隔夜饭菜和廉价空气清新剂的味道扑面而来。
不到六十平米的两居室,拥挤得像个塞满了杂物的集装箱。
客厅的小方桌上,妻子陈晓萍正低头扒拉着碗里的米饭。她穿着超市收银员那件褪了色的蓝色工服马甲,脸上没什么表情,灯光下显出几分疲惫的蜡黄。
“回来了?”她眼皮都没抬,声音平平,像在念一句无关紧要的台词。
“嗯。”我应了一声,声音闷闷的,在她对面坐下。
桌上只有一盘蔫了的炒青菜和半碟咸菜。空气凝滞,只有筷子偶尔碰到碗沿的轻微声响。
沉默像一堵厚厚的墙,隔在我们中间。这沉默从什么时候开始的?好像是从那次撞见赵德海和孙莉莉在办公室的沙发上叠罗汉之后?还是更早?相亲认识,搭伙过日子,攒钱买了这套鸽子笼似的小房子……
日子像一潭死水,我们只是沉在潭底的两块石头,偶尔碰撞一下,也激不起半点涟漪。
“超市今天盘点,”她忽然开口,打破了沉寂,依旧没看我,“可能回来晚点。你自己弄点吃的。”语气是通知,不是商量。
“哦。”我又应了一声。心不在焉地夹起一根菜叶,味同嚼蜡。
脑子里想的全是皮夹里那张彩票。今晚开奖。今晚开奖!
时间像被粘稠的糖浆裹住了,走得异常缓慢。
我胡乱扒了几口饭,借口太累,逃也似的钻进了狭小的卧室。锁上门,背靠着冰凉的门板,才感觉能喘口气。摸出手机,一遍遍刷新着开奖信息发布的网页。
屏幕的光映着我因紧张而有些扭曲的脸。心脏在胸腔里擂鼓,咚咚咚,撞得肋骨生疼。
终于,到了那个时刻!屏幕猛地刷新,一串鲜红的数字跳了出来!
我死死盯着那串数字,瞳孔骤然收缩,呼吸瞬间停滞。血液像是被点燃的汽油,轰的一声,从脚底板直冲天灵盖!耳朵里嗡嗡作响,全身的肌肉都在不受控制地颤抖,手指冰凉又滚烫。
我猛地用手捂住嘴,牙齿深深咬进手背的皮肉里,才勉强把那声即将冲破喉咙的、野兽般的嚎叫压了下去。中了!中了!一等奖!两注!税后……八百万?!
八百万!这个数字像一颗原子弹在我贫瘠的大脑里轰然炸开!炸碎了所有的憋屈、隐忍、卑微!炸出了一片金光万丈的未来!
我像个疯子一样无声地在狭小的卧室里转圈,拳头捏得死紧,指甲深深陷进掌心。发财了!老子发财了!赵德海?孙莉莉?去他妈的!这个破地方,老子一分钟也不想待了!
第一个念头,像燎原的野火,瞬间烧遍了我所有的神经——告诉陈晓萍!告诉她我们有钱了!告诉她再也不用看人脸色了!告诉她我们可以立刻离开这个鬼地方,买大房子,买好车,过神仙日子!这个和我一起在这个泥潭里挣扎了这么多年的女人!虽然日子过得寡淡,虽然沉默像墙,但此刻,这巨大的狂喜,我只想第一时间和她分享!也许,这泼天的富贵,就是砸碎那堵沉默之墙的重锤?
这个念头让我浑身充满了前所未有的力量。
我像一枚被点燃的火箭,猛地拉开卧室门冲了出去。客厅里空荡荡的,陈晓萍已经出门了。超市盘点?不管了!我现在就要找到她!我要亲眼看到她惊喜的表情!我要抱着她转圈!
3 背叛真相
初夏的夜风带着暖意,吹在因极度兴奋而滚烫的脸上,竟有些凉爽。
我几乎是跑着冲向陈晓萍工作的那家“好又多”超市。脑子里已经预演了无数遍场景:冲进超市,找到收银台,不管不顾地大喊:“晓萍!我们中了!八百万!” 或者,更浪漫一点,把她拉到一边,神秘兮兮地掏出彩票,看她从惊讶到狂喜……
距离超市还有几十米,隔着马路,我就看到了超市侧门那个小小的员工通道。
一辆黑色的奔驰S级,像一头安静的黑色巨兽,稳稳地停在昏暗的路灯下。那车牌号……我眼皮猛地一跳,太熟悉了!是张大头!超市的老板!那个脑满肠肥、脖子上永远挂着条小指粗金链子的家伙!
我的心莫名地沉了一下,脚步不由自主地慢了下来,一种不祥的预感像冰冷的蛇,悄悄缠上了我的心脏。
就在这时,员工通道的门开了。穿着那件褪色蓝马甲的陈晓萍走了出来。昏黄的灯光照在她脸上,那表情……是我在家里从未见过的生动!她嘴角高高扬起,眼睛亮晶晶的,像盛满了碎钻,整张脸都在发光!她脚步轻快,带着一种近乎雀跃的姿态,径直走向那辆奔驰。
奔驰驾驶座的车窗降了下来,露出张大头那张油光锃亮、堆满横肉的脸。他咧着嘴笑着,说了句什么。
陈晓萍脸上的笑容瞬间又放大了几分,带着一种……近乎谄媚的甜蜜?她飞快地绕过车头,拉开副驾驶的门,像一尾灵活的鱼,钻了进去。动作熟练得没有一丝犹豫。
“轰!”我脑子里那根名为理智的弦,在奔驰车门关上的瞬间,彻底绷断了!刚刚还沸腾着狂喜的血液,瞬间冻结成冰!八百万?中奖?大房子?好日子?所有的幻想,所有的狂喜,在眼前这一幕面前,像个被戳破的肥皂泡,“啪”地一下,消失得无影无踪,只留下冰冷的、带着腥味的泡沫残渣。
巨大的荒谬感和尖锐的刺痛感攫住了我。身体比脑子反应更快。
我几乎是本能地、像一匹受伤的孤狼,猛地闪身躲进旁边一家已经打烊的店铺门廊的阴影里。心脏在胸腔里疯狂地撞击,咚咚咚!每一次跳动都牵扯着撕裂般的痛楚。我死死盯着那辆启动的黑色奔驰,它像一条无声的毒蛇,滑入了夜晚的车流。
跟上去!一个声音在我脑子里尖叫。
我冲到路边,恰好一辆空载的出租车亮着“空车”灯驶来。我拉开车门钻进去,声音嘶哑得厉害:“师傅!跟上前面那辆黑色奔驰!S500!尾号56888!”
司机是个中年大叔,透过后视镜奇怪地看了我一眼。
我脸色一定难看至极。他什么也没问,只是利索地挂挡踩油门,车子跟了上去。
车子七拐八绕,最终停在了一家灯火辉煌、装饰着巨大旋转玻璃门的酒店前——正是本地最有名的“金悦国际酒店”。
我的心彻底沉到了冰窟窿底。
隔着出租车脏污的车窗,我看着那辆奔驰稳稳地停在酒店气派的正门廊下。穿着笔挺制服的门童殷勤地小跑上前,拉开了副驾驶的车门。
陈晓萍先下了车。昏黄奢华的灯光下,她站直身体,脸上还带着那种让我感到无比刺眼的、甜得发腻的笑容。
紧接着,张大头那肥胖的身躯也从驾驶座挪了出来。
就在这时,陈晓萍做了一件让我浑身血液瞬间冲上头顶、又瞬间冻结的事情。
她竟然侧过身,踮起脚尖,飞快地在张大头那张油腻肥厚的胖脸上,“啵”地亲了一口!动作自然、亲昵,甚至带着点撒娇的意味!张大头显然很受用,得意地哈哈一笑,顺势就搂住了她的腰,两人像连体婴一样,在门童恭敬的注视下,亲亲热热地相拥着,走进了那扇金碧辉煌的旋转门。
旋转门缓缓转动,像一张巨大的、嘲弄的嘴,吞噬了那两个身影,也彻底吞噬了我世界里最后一点光亮。
天塌了。
眼前的一切都开始旋转、模糊。耳朵里充斥着尖锐的、无意义的鸣叫。胃里翻江倒海,一股强烈的恶心感涌上来。
我猛地推开车门,几乎是滚了下去,踉跄着冲到路边绿化带的阴影里,扶着冰冷的树干,剧烈地干呕起来。呕得撕心裂肺,眼泪鼻涕糊了一脸,却什么也吐不出来,只有无尽的苦涩和绝望。
司机大叔在车里喊:“哎,哥们儿!车费十八块五!”
我像一具被抽空了灵魂的躯壳,机械地摸出二十块钱扔进车窗,也顾不上找零,转身,跌跌撞撞地逃离了这片让我窒息的地狱。
霓虹闪烁,车流如织,这座小城依旧喧嚣,但这喧嚣与我无关。
巨大的空洞和冰冷包裹着我。世界失去了所有的颜色和声音,只剩下黑白默片般的死寂和彻骨的寒意。
4 复仇序幕
夜风吹在脸上,冰冷刺骨。
但我的胸腔里,那团被背叛和绝望冰冻的火焰,却在撕碎彩票的那一刻,重新点燃了。只是这一次,燃烧的不再是狂喜,而是冰冷、坚硬、淬了剧毒的恨意。它无声地咆哮着,烧灼着我仅存的理智,烧出一条通往深渊、却也可能是唯一生路的地狱通道。
赵德海。孙莉莉。陈晓萍。张大头。
一个都别想跑。
接下来的日子,我成了一个幽灵。
白天,我依旧是那个在赵德海和孙莉莉面前唯唯诺诺、任打任骂的窝囊废朱瑜。
他让我重做报表十遍,我做到凌晨;孙莉莉故意把咖啡打翻在我刚整理好的文件上,我默默地擦干净桌子,重新打印;赵德海心情不好,指着我的鼻子骂我是“没用的废物”、“活着浪费空气”,我低着头,一声不吭,手指在办公桌下掐进掌心,留下深深的月牙印。
只是没人注意到,我低垂的眼帘下,那冰冷得没有一丝温度的目光。也没人注意到,我工位上那盆被孙莉莉“钦点”让我负责照顾的、半死不活的万年青,最近似乎精神了一点。花盆里新换的土,格外松软。
夜晚,我成了一个猎手。
我在网上搜寻、比较、下单。
几天后,一个包裹寄到了我家附近一个不起眼的快递驿站。包裹里,是一个火柴盒大小、伪装成普通充电宝的微型高清摄像头。像素很高,支持远程Wi-Fi操控和云端存储。我把它拿出来,指尖抚过冰凉的金属外壳,感受着里面蕴藏的毁灭力量。
机会很快来了。
一个周五的下午,赵德海红光满面地从外面回来,显然是刚在某个酒局上喝得半酣。他一进办公室,就扯着嗓子喊:“莉莉!进来!有事!” 那声音里的亢奋和某种暗示,办公室的老油条们都心领神会。孙莉莉扭着腰进去,顺手带上了门,还“咔哒”一声,反锁了。
办公室里瞬间弥漫开一种心照不宣的暧昧气氛。几个男同事互相挤眉弄眼。
我坐在角落,心脏在胸腔里沉稳有力地跳动着,像一台精密的机器开始运转。时机到了。
我拿起手机,屏幕上是那个伪装成普通天气软件的监控APP。指尖点开,屏幕上瞬间出现了赵德海办公室内部的实时画面——角度正对着他那张宽大的、铺着黑色皮革的老板椅!画面清晰得能看清他西服上的褶皱和孙莉莉耳垂上晃荡的水钻耳钉。
赵德海显然已经迫不及待,肥硕的身体陷在老板椅里,脸上带着油腻的醉笑。
孙莉莉则像条蛇一样缠了过去,直接坐到了他腿上,手臂环住他的脖子,声音又甜又嗲:“德海~什么事这么急呀?人家还在做报表呢……”
“报表?做什么报表!”赵德海的大手毫不客气地在她穿着紧身裙的臀部用力揉捏着,发出猥琐的笑声,“有更重要的事儿……想你了,宝贝儿……”
接下来的画面,不堪入目。
粗重的喘息,扭动的身体,刺耳的调笑,衣物摩擦的窸窣声……像一场拙劣又恶心的皮影戏,在我冰冷的手机屏幕上无声上演。
我面无表情地看着,手指在屏幕上操作着,开始录制。高清摄像头忠实地记录下每一个丑陋的细节。
时间一分一秒过去。
办公室外间,键盘敲击声、电话铃声依旧,没人知道那扇紧闭的门后正在上演怎样龌龊的一幕。
直到大约二十分钟后,办公室的门才被拉开。
孙莉莉先走出来,头发有些凌乱,脸上带着不自然的潮红,一边走一边整理着裙摆。赵德海随后跟出,一边系着松开的皮带扣,一边志得意满地清着嗓子,脸上的满足感几乎要溢出来。
我默默地收起手机,APP后台显示录制成功,文件已加密上传至云端。很好。第一步,完成。
接下来的日子,我像一个耐心的蜘蛛,在暗处编织着复仇的网。我需要一个引爆点,一个能瞬间将这份丑陋放大到极致、让赵德海万劫不复的时机。
这个机会,在一个沉闷的周三下午降临。
赵德海的老婆,那位以彪悍著称、身材壮硕如铁塔的“母老虎”刘金花,提着一个巨大的保温桶,风风火火地闯进了公司。
她嗓门洪亮,一进来就嚷嚷:“赵德海呢?死哪去了?老娘给他熬了汤!” 几个前台的小姑娘吓得大气不敢出,连忙指向总经理办公室。
我坐在工位上,看着刘金花那壮硕的背影消失在赵德海办公室门口,心脏猛地一缩,随即又沉静下来。就是现在!
我迅速掏出手机,解锁,点开那个天气APP,找到云端存储的那个加密视频文件。指尖在屏幕上飞快操作,勾选上公司所有同事的邮箱地址——从财务到前台,从销售到保洁,一个不漏。最后,在收件人栏里,我额外输入了一个私人邮箱地址——那是上次公司组织旅游时,刘金花为了方便联系,自己加进公司通讯录的!
我深吸一口气,在主题栏敲下几个字:“赵总与孙主管工作实录(高清**)”,然后,按下了发送键。
屏幕上一个小小的圆圈开始旋转,然后迅速变成一个绿色的勾。
发送成功。
我放下手机,身体向后靠进椅背,闭上眼,仿佛耗尽了全身力气。
办公室依旧平静,只有空调运行的轻微嗡鸣和键盘的敲击声。但这平静,是暴风雨来临前最后的死寂。
几秒钟后。
“啊——!!!!赵德海!孙莉莉!你们两个不要脸的狗男女!老娘杀了你们!!!”
一声凄厉到变形的、饱含着狂怒和耻辱的尖啸,如同平地炸响的惊雷,猛地从赵德海的办公室里爆发出来!那声音穿透了隔音效果并不好的门板,震得整个办公区都嗡嗡作响!
紧接着,是“哐当!”一声巨响!像是什么重物被狠狠砸在地上!然后是玻璃破碎的刺耳声音!
“砰!”办公室的门被一股蛮力从里面撞开!刘金花那张因为极度愤怒而扭曲变形的脸出现在门口,她双眼赤红,头发散乱,状若疯魔!更让人心惊胆战的是,她手里竟然真的提着一把明晃晃的——菜刀!刀锋在日光灯下闪着刺骨的寒光!
“狗男女!出来!给老娘滚出来!”她挥舞着菜刀,歇斯底里地咆哮着,像一头被彻底激怒的母狮,目光疯狂地扫视着外间,寻找着目标。
整个办公区瞬间陷入了极致的混乱和死寂!所有人都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吓傻了!尖叫声、椅子倒地的声音、文件散落的声音此起彼伏!有人惊恐地往桌子底下钻,有人吓得呆若木鸡。
孙莉莉原本正站在离办公室门口不远处的打印机旁,此刻脸白得像纸,惊恐地看着提刀冲出来的刘金花,吓得魂飞魄散,尖叫一声,转身就想往旁边的会议室跑!
“贱人!哪里跑!”刘金花眼尖,一眼就锁定了她,提着菜刀就追了上去!那沉重的脚步声咚咚咚砸在地板上,每一步都像踩在所有人的心脏上!
“救命啊!杀人啦!”孙莉莉吓得屁滚尿流,高跟鞋都跑掉了一只,连滚带爬地冲向电梯间。
“拦住她!保安!保安呢!”赵德海终于连滚爬爬地从办公室里冲出来,他衣衫不整,脸上赫然带着几道新鲜的血痕,显然是刚才在办公室里就被刘金花挠花了脸。他惊恐地看着自己老婆提着刀追杀情人,声音都变了调,想去拦又不敢。
就在这时,“叮”的一声,电梯门开了。
里面站着几个刚吃完午饭回来的同事,看到外面这地狱般的景象,全都目瞪口呆。
孙莉莉像抓住了救命稻草,尖叫着就往电梯里扑。刘金花哪里肯放,也怒吼着冲了过去!电梯门口瞬间乱成一团,推搡、尖叫、怒骂响成一片!混乱中,不知谁撞到了刘金花,她手中的菜刀“哐当”一声脱手飞出,擦着孙莉莉的头发飞过,狠狠砍在电梯的不锈钢门框上,发出令人牙酸的金属撞击声,火星四溅!
“啊——!”孙莉莉发出一声惨绝人寰的尖叫,不是因为被砍中,而是被这近在咫尺的死亡威胁彻底吓破了胆,双腿一软,一股黄色的液体顺着她的大腿流了下来,瞬间浸湿了裙子,骚臭味弥漫开来。
她瘫软在地,翻着白眼,彻底晕了过去。
整个楼层,死一般的寂静。只剩下刘金花粗重的喘息声和赵德海绝望的哀鸣。
我静静地坐在我的工位上,冷眼看着眼前这场由我一手导演的、精彩绝伦的闹剧。看着赵德海面如死灰地瘫坐在狼藉中,看着孙莉莉被吓得失禁昏厥,看着刘金花被闻讯赶来的保安死死架住却仍在疯狂咒骂。
同事们惊魂未定的议论声嗡嗡作响,每个人的手机都在疯狂震动——那份“工作实录”高清视频,此刻应该正在所有人的邮箱里,像病毒一样疯狂传播。
嘴角,终于无法抑制地向上扯开一个冰冷的弧度。那笑容里没有一丝温度,只有大仇得报的快意和深入骨髓的冰寒。赵德海,孙莉莉,你们的“好日子”,才刚刚开始。而我的复仇,远未结束。
5 离婚协议
家里那潭死水,终于被彻底搅浑了,只不过,是用最污秽的方式。
陈晓萍知道了一切。赵德海和孙莉莉的丑闻视频像瘟疫一样传遍了小城,自然也传到了她的耳朵里。
我猜,张大头那边,大概也给了她不少“压力”。她看我的眼神彻底变了,不再是那种麻木的平淡,而是充满了毫不掩饰的厌恶、鄙夷,以及一种急于摆脱的烦躁。
那个周六的下午,阳光透过蒙尘的窗户照进来,在布满油污的地板上投下几块惨白的光斑。狭小的客厅里,空气紧绷得如同拉满的弓弦。
“朱瑜,”陈晓萍把一份打印好的文件拍在油腻的小方桌上,声音又冷又硬,像淬了冰的刀子,“签了它。”
我拿起那份文件。抬头几个黑体大字刺得眼睛生疼——《离婚协议书》。
内容很简单,甚至可以说是简陋。大意是:双方自愿离婚;名下唯一共同财产,即这套五十八平米的小两居,归我所有;无子女,无其他共同财产及债务;女方自愿放弃一切财产分割权利,净身出户。
“净身出户?”我抬眼看向她,声音平静得没有一丝波澜,像是在问今天天气如何。
“呵,”陈晓萍嗤笑一声,双臂抱在胸前,下巴抬得高高的,用那种看垃圾一样的眼神俯视着我,“不然呢?难道我还指望从你这个窝囊废身上分到点什么?三千五的工资?还是你那堆永远中不了奖的破彩票?”她的语气刻薄到了极点,每一个字都像带着倒刺的钩子,狠狠刮在我的心上。“实话告诉你,我早受够了!受够了这个狗窝!受够了你这种没出息、只会让人恶心的男人!签了它,放我走,别耽误我!”
她顿了顿,脸上浮现出一种混合着得意和憧憬的奇异光彩,声音也拔高了几分:“张大头说了,等他把家里那个黄脸婆搞定了,就娶我!以后我就是‘好又多’的老板娘!你这种穷鬼,给老娘提鞋都不配!别他妈耽误老娘当阔太太!”
“阔太太?”我重复了一遍,嘴角慢慢扯开一个极其古怪的笑容,像是在笑,又像是在哭,眼神却冰冷得如同深潭,“就凭张大头?那个家里红旗不倒、外面彩旗飘飘的张大头?他答应娶你?陈晓萍,你脑子里装的,该不会也是浆糊吧?”
我的语气充满了毫不掩饰的嘲讽和怜悯。
“你放屁!”陈晓萍像被踩了尾巴的猫,瞬间炸毛,脸涨得通红,尖声叫道,“你少在这里吃不到葡萄说葡萄酸!自己是个废物,就见不得别人好!签!立刻给我签!”她抓起桌上的笔,几乎是戳到我脸上。
我看着眼前这张因愤怒和贪婪而扭曲的脸,看着那份轻飘飘的离婚协议。心里最后一丝对这个女人、对这个“家”的残念,彻底烟消云散。
也好。这样也好。干净利落。
“好。”我平静地吐出一个字,接过笔。在“男方签字”那一栏,没有丝毫犹豫,签下了自己的名字——朱瑜。笔迹清晰,力透纸背。
看到我签完字,陈晓萍脸上立刻绽放出如释重负的、胜利者般的灿烂笑容。
她一把抢过协议书,看都没再看我一眼,仿佛多停留一秒都会被污染。她旋风般冲进卧室,几分钟后,拖着一个早就收拾好的、不大的行李箱,像逃离瘟疫一样,头也不回地冲出了家门。
防盗门在她身后“砰”地一声巨响,重重关上。震得门框上的灰尘簌簌落下。
屋子里瞬间只剩下我一个人。空荡。死寂。
阳光依旧惨白地照在地上,却再也照不进我心里。没有悲伤,没有失落,只有一种巨大的、冰冷的、尘埃落定后的虚脱感。
我走到窗边,看着楼下。陈晓萍拖着箱子,快步走到路边。很快,那辆熟悉的黑色奔驰S500无声地滑了过来,停在她面前。她拉开车门,行李箱被张大头探出身接了过去。她坐进副驾驶,车子启动,汇入车流,迅速消失在街角。
我靠在冰冷的窗框上,点燃了一支烟。劣质烟草的味道呛得我咳嗽起来。烟雾缭绕中,我无声地笑了。陈晓萍,你以为你奔向的是金光闪闪的阔太生活?那不过是张大头给你画的一个巨大无比的饼。等着吧。好戏,还在后头呢。我等着看你,从云端摔下来,摔得粉身碎骨的样子。
6 新生活启航
离婚证拿到手的那天下午,我就去省福利彩票中心领了奖。
流程繁琐,签字、拍照、接受采访(被我婉拒了)、缴税。当那张象征着税后八百万人民币的银行本票真真切切地落在手里时,巨大的不真实感再次袭来,但这一次,没有狂喜,只有一种冰冷的、沉甸甸的质感。
钱,到账了。冰冷的数字,却拥有着最炙热的力量。
我做的第一件事,就是联系中介,将那套承载了所有屈辱和不堪回忆的五十八平米小两居挂牌出售。
地段尚可,要价不高,三十万,很快成交。
拿到钱的那一刻,我毫不犹豫地删掉了所有关于那个“家”的照片和信息,像清除掉一块顽固的污渍。
接着,我在市中心最高档的“云顶华府”楼盘,全款买下了一套一百八十平米、精装修、带落地窗和大露台的江景大平层。
签合同、付钱、拿钥匙,一气呵成。
站在空旷得能听见回音的新房里,巨大的落地窗外是奔流的江水和城市天际线,阳光毫无阻碍地洒满整个客厅。没有陈晓萍残留的廉价香水味,没有赵德海的咆哮,没有孙莉莉的刻薄。只有纯粹的、属于我自己的空间。
我深深吸了一口气,空气里是崭新的皮革和木料的味道。自由的味道。
然后,是车。
没有选择张扬的超跑,而是挑了一辆沉稳大气的宝马5系。流畅的线条,深海蓝的车漆,真皮座椅包裹着身体。四十万,全款。
当我把那辆崭新的宝马开出4S店时,引擎低沉的轰鸣声像一首悦耳的背景音乐。车窗降下,初夏傍晚的风带着江水的微腥吹在脸上,前所未有的舒畅。
钱,果然是最好的除臭剂和熨斗。它能瞬间扫清生活的阴霾,也能抚平心灵的所有褶皱。
至于女人?哈。
以前是没得选,现在……我为什么要在一棵树上吊死?人生得意须尽欢……
健身房里的瑜伽教练小美,身材火辣,蜜桃臀尤其引人瞩目。
一次“偶然”的搭讪,我“苦恼”地表示自己刚买了新房,空间太大,想学点瑜伽舒展筋骨,顺便请个“专业”的私教指导一下家里的健身房布置。她眼睛亮晶晶的,欣然同意。
课后,我“顺路”开着崭新的宝马5系送她回家。她摸着光滑的真皮座椅,惊叹连连:“朱哥,你这车座椅好舒服哦,比我教练房的垫子还软!” 声音甜得发腻。
“是吗?”我打着方向盘,嘴角勾起,“家里那个按摩浴缸更舒服,带冲浪按摩的,改天……试试?”
她娇嗔地拍了我胳膊一下,却没有拒绝,脸上飞起两朵红云。
几天后,她就出现在了我云顶华府那套大平层的按摩浴缸里。水汽氤氲,她只穿着性感的比基尼,蜜桃臀在翻腾的水花中若隐若现,笑声像银铃一样洒满空旷的浴室。
咖啡馆遇到的文艺女青年小雅,长发及腰,气质清冷,抱着本《百年孤独》坐在窗边。
我端着一杯她提到过喜欢的蓝山咖啡,“不小心”碰掉了她的书。道歉,攀谈,聊文学,聊艺术,聊“诗和远方”。我适时地流露出对本地艺术展览的失望,感叹大城市才有真正的艺术氛围。她深有同感。
“下周在隔壁市有个先锋艺术展,听说很不错,”我状似无意地提议,“正好我要过去谈点事,开车去也方便。要不要一起去看看?就当散散心。”
她犹豫了一下,看着我诚恳的眼神和放在桌上的宝马车钥匙,点了点头。
看展是假。
晚上在隔壁市最高档的旋转餐厅共进晚餐是真。红酒、烛光、城市夜景。气氛恰到好处。回到本市时已是深夜。
“太晚了,学校宿舍关门了吧?”我体贴地问,车子却稳稳地驶向了云顶华府的方向。
她看着窗外流光溢彩的夜景,又看看身边开车的男人和方向盘上的蓝天白云标志,轻轻“嗯”了一声,算是默许。
那晚,她清冷的气质在巨大的落地窗前、在柔软得能陷进去的大床上,彻底融化。
生活仿佛被按下了加速键,又涂抹上了最浓烈艳俗的色彩。不同的面孔,不同的身体,带着不同的香水味,轮番出现在那套豪华却空洞的大房子里。
我带着她们出入高档餐厅,挥金如土;在KTV的包厢里一掷千金,开最贵的酒;开着宝马在深夜空旷的环城路上飞驰,音响开到最大,震耳欲聋。
短暂的欢愉如同强效的麻醉剂,能让我暂时忘记过去那摊烂泥般的日子。
但每当夜深人静,身边陌生的呼吸声均匀响起,巨大的空虚感就会像潮水一样无声无息地漫上来,冰冷地包裹住心脏。
这纸醉金迷,这声色犬马,像一场盛大而空洞的烟火,璀璨过后,只留下更深的寂寥和满地冰冷的灰烬……
7 前妻落魄
直到那个消息,像一颗投入死水潭的石子,在我心里激起了一丝异样的涟漪。
消息是以前一个超市的收银员大姐,在微信上神神秘秘发来的语音,语气里充满了幸灾乐祸:“哎呦,小朱啊,你听说了吗?陈晓萍!就你那个前妻!哈!可倒大霉了!她不是攀上张大头了吗?结果人家张大头就是玩玩!根本没打算离婚!他老婆更是个狠角色!昨天下午,陈晓萍也不知道是疯了还是怎么的,居然找到张大头家小区里去了!堵着门骂!结果你猜怎么着?被张大头那个母夜叉老婆带着几个老娘们,硬是从小区里给拖出来了!就在大门口!当着一堆人的面!啧啧啧……衣服都给撕烂了!那叫一个惨哦!听说脸都抓花了!哭爹喊娘的……最后是保安报警才给拉开的!丢人丢到姥姥家喽!”
语音很长,大姐绘声绘色,细节丰富。
我面无表情地听完。想象着那个画面:陈晓萍,那个曾经趾高气扬骂我“穷鬼”、“耽误她当阔太”的女人,像个泼妇一样被人当街扒衣羞辱,哭嚎挣扎……一丝扭曲的快意,混杂着一丝难以言喻的复杂情绪,悄然爬上心头。
机会难得。
几天后,我打听到陈晓萍暂时住在城西一个破旧的小旅馆里。
我开着我那辆崭新的深海蓝宝马5系,慢悠悠地晃到了那个旅馆所在的、污水横流的小巷口。找了个稍微干净点的位置停下。没下车,只是降下车窗,点燃一支烟,悠闲地靠在舒适的真皮座椅里,目光投向巷子深处那个挂着褪色招牌的“如意旅社”门口。
果然,没多久,一个熟悉的身影出现在旅社门口。是陈晓萍。
才短短时日,她简直像换了个人。
以前虽然不算多光鲜,但至少整洁。此刻的她,头发凌乱地披散着,穿着一件明显不合身的、皱巴巴的廉价T恤和一条洗得发白的牛仔裤。最刺眼的是她裸露在外的胳膊和脖子上,赫然有着几道已经结痂的抓痕!脸上更是憔悴不堪,眼窝深陷,眼神呆滞,透着一种灰败的死气。
她手里拎着一个塑料袋,大概是刚买了点吃的回来,步履蹒跚,像一具被抽掉了灵魂的行尸走肉。
我看着她一步步走近。她显然也看到了巷口这辆锃亮显眼的宝马,以及车里抽烟的人。她的脚步顿住了,呆滞的目光扫过宝马车标,然后,终于落在了我的脸上。
四目相对。
时间仿佛凝固了一秒。
她那双空洞的眼睛里,瞬间掀起了滔天巨浪!震惊、难以置信、巨大的羞耻、还有……一丝极其微弱、却无法忽视的悔恨?她的嘴唇剧烈地哆嗦起来,脸色由灰败变得惨白,又迅速涨得通红,身体也控制不住地开始颤抖。她像是被一道无形的闪电狠狠劈中,整个人僵在了原地,拎着塑料袋的手指死死攥紧,指关节都泛了白。
我看着她,脸上没有任何表情,只是深深地吸了一口烟,然后,朝着她所在的方向,缓缓地、清晰地,吐出了一个浑圆的烟圈。
白色的烟圈在污浊的巷子空气中袅袅升起,然后慢慢散开。
这一个烟圈,比任何恶毒的咒骂、任何得意的炫耀,都更具杀伤力。它无声地宣告着:看,这就是你抛弃的“穷鬼”。看,这就是你选择的“阔太”下场。
陈晓萍的身体猛地晃了一下,像是站立不稳。她死死地咬着下唇,几乎要咬出血来。那眼神里的复杂情绪最终被一种近乎崩溃的绝望彻底淹没。
她猛地低下头,像一只被烫伤的野猫,用尽全身力气,狼狈不堪地、跌跌撞撞地冲回了那个阴暗破败的“如意旅社”门里,“砰”地一声关上了那扇摇摇欲坠的木门。
巷子里重新安静下来,只剩下劣质旅社招牌灯管发出的嗡嗡电流声,还有下水道隐隐散发的酸腐气味。
我掐灭了烟蒂,随手弹出窗外。烟头落在潮湿污秽的地面上,溅起一点微不可察的水花。关上车窗,按下启动键。宝马低沉的引擎声响起,平稳而有力。真皮座椅柔软地包裹着身体,空调送出干燥清凉的风,隔绝了外面世界的所有污浊和狼狈。
车子缓缓驶出这条破败的小巷。后视镜里,那个“如意旅社”的招牌越来越小,越来越模糊,最终消失在视野尽头。
8 空虚繁华
这人间,早该这样活了。
我踩下油门,深海蓝的宝马如同一条敏捷的游鱼,汇入了前方宽阔马路上川流不息的车河。阳光透过前挡玻璃,有些晃眼。
我随手从扶手箱里摸出一副雷朋墨镜戴上,镜片过滤了刺目的光线,眼前的世界瞬间变得清晰而冷冽。车载音响里流淌出低沉的爵士乐,萨克斯风慵懒地呜咽着,像是在讲述一个无关紧要的故事。
下一个路口,红灯亮起。我稳稳停下。旁边一辆公交车上挤满了人,一张张疲惫麻木的脸紧贴着车窗。一个穿着外卖服的小哥骑着电驴,在车流缝隙中惊险地穿梭。人行道上,几个穿着校服的学生嬉笑打闹着跑过。
这些景象,曾经离我那么近,近得能闻到汗味和尘土的气息。如今隔着一层昂贵的车窗玻璃,却像是另一个世界模糊的布景。
绿灯亮了。我松开刹车,车子平滑地启动。手机在副驾驶座位上震动起来,屏幕亮起,显示着“小美(瑜伽教练)”的名字,后面还跟着一个俏皮的爱心表情。
我瞥了一眼,没接。任由那震动持续了一会儿,最终归于平静。
生活像是被按下了无限循环键。高档餐厅的暖昧灯光下,对面坐着新认识的女孩,画着精致的妆容,眼神里带着小心翼翼的试探和掩藏不住的讨好。
我摇晃着杯中昂贵的红酒,心不在焉地听着她讲着并不好笑的笑话,目光却偶尔飘向窗外迷离的夜色。
隔壁桌爆发出一阵哄笑,大概是讲到了什么有趣的事情。我的嘴角也跟着扯了扯,却感觉不到一丝笑意。那笑声像隔着一层厚厚的毛玻璃,模糊又遥远。
巨大的房子依旧空旷。送走又一个带着满足和期待离开的曼妙身影,厚重的防盗门“咔哒”一声关上,将最后一点活人的气息也隔绝在外。
我赤脚踩在冰凉光滑的大理石地板上,脚步声在挑高的客厅里激起空洞的回响。露台的门开着,江风灌进来,带着湿润的凉意。
我走到露台边缘,扶着冰冷的栏杆,俯瞰脚下这座城市。万家灯火如同倒悬的星河,璀璨,却冰冷。
夜风吹乱了头发,也吹得心口那片空荡荡的地方,更加冰凉。
床头柜上,那本崭新的《彩票选号秘籍》还静静地躺在那里,塑料封膜都没拆开。橘黄色的灯光下,封面那几个烫金的大字显得有些刺眼。它像个不合时宜的闯入者,提醒着我那个蹲在彩票店门口、舔着化掉的甜筒、做着白日梦的朱瑜,似乎并没有完全死去。
我拿起那本书,指尖划过光滑冰冷的塑料膜。它很轻,却又异常沉重。里面那些所谓的“规律”、“秘籍”,曾经是我贫瘠生活里唯一的光。如今,这光显得如此廉价而可笑。
最终,我没有拆开它。只是随手一扔,书滑过光滑的桌面,“啪”地一声轻响,掉进了桌脚那个同样崭新、却空空如也的垃圾桶里。
塑料膜在桶底泛着微弱的、廉价的、无人问津的光。
(全书完)