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夏日幻梦 喜欢苦芒菜的周易 14630 字 2025-06-11 10:50:31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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海水漫过脚踝,冰凉刺骨。

夕阳熔金,把她的白裙染成血色。她像一朵随时会被海风揉碎的花。

“阿衍,” 她声音轻得像叹息,海浪声几乎将它吞没,“这里真美,像场梦……对吗?”

我的心猛地一沉。又是这句话。这该死的、不祥的预感!

她抬手拢发。

手腕内侧,一道刺目的青紫淤痕,猝不及防撞进我眼里!

我呼吸一窒。“阿眠,你的手……”

她触电般缩回手,背过身,裙摆猎猎作响。“别看!” 声音带着哭腔的颤抖。

“告诉我!到底怎么了?” 我抓住她单薄的肩,强迫她转身。恐惧扼住我的喉咙,“是不是他们又……”

泪水决堤,在她苍白的脸上蜿蜒。“没用的,阿衍……” 她绝望地摇头,眼神空洞地望向吞噬落日的大海,“梦,该醒了。我……该走了。”

“不!” 我嘶吼着,扑上去想抓住她。

她却像一缕轻烟,猛地挣脱,义无反顾地冲向翻涌的墨色海浪!

“阿眠——!!!”

咸腥的海风灌满口腔,脚下是冰冷滑腻的泥沙。我拼命追赶,心脏在胸腔里炸裂。她的身影在暮色中越来越淡,仿佛从未存在过。

一个巨浪劈头盖脸砸下!

天旋地转。咸涩的海水疯狂涌入鼻腔、耳朵……窒息感像冰冷的铁钳箍紧肺腑。

黑暗吞噬意识的最后一瞬。

只有她含泪的眼,和她那句萦绕不散的诅咒般的低语,在无尽深渊中回荡:

“……像场梦……该醒了……”

不!阿眠——!重来!让我重来!这一次,我绝不放手!绝不!!!

意识,在无边痛悔与撕心裂肺的呐喊中,猛地向下坠去……

坠向一个炽热的、喧闹的、带着粉笔灰味道的——

嗡——!

第一章:

刺耳的、持续不断的嗡鸣,像电钻钻进太阳穴。

我猛地睁开眼!

刺目的白光晃得视线模糊。汗水黏腻的触感,老旧吊扇有气无力的转动声,还有……空气里漂浮的粉笔灰和少年人特有的汗味?

黑板!高考倒计时牌!穿着蓝白校服、埋头苦读的背影!

我触电般低头。

洗得发白的校服袖口,磨起了毛边。桌上摊开的数学卷子,鲜红的“98”刺痛了眼。

五月五日!我真的回来了?!

心脏狂跳,几乎要冲破胸膛。我猛地转头,视线像搜寻救命的浮木,死死钉向右前方靠窗的位置——

阳光穿过梧桐叶的缝隙,在她发梢跳跃。安眠微微蹙着眉,笔尖在草稿纸上快速演算,侧脸沉静专注。

她还在这里!活生生的!就在我触手可及的地方!

手腕的淤青……海边绝望的泪眼……那句“梦该醒了”……还有录取通知书到手时,她眼中熄灭的光……

心脏像被一只冰冷的手攥紧,疼得无法呼吸。前世的无力和悔恨,瞬间化为滔天怒火和决心!

这一世,那些伤痕,那些眼泪,那些该死的“梦醒时分”——由我来亲手碾碎!

下课铃尖锐地响起。

我几乎是弹起身,几步冲到安眠桌边。动作快得带翻了邻桌的笔袋,引来几声不满的嘀咕。

她吓了一跳,抬起头,清澈的眸子里带着一丝被打扰的茫然:“周衍?怎么了?”。

我深吸一口气,压下喉咙的哽咽和指尖的颤抖,目光灼灼地锁住她:

“安眠!我要你做我女朋友!” 我的声音因激动而沙哑,却无比清晰,掷地有声。

教室里瞬间安静了几秒。几个路过的同学投来诧异的目光。

安眠的脸颊“唰”地飞上红霞,眼神慌乱地躲闪:“你……你胡说什么呀!” 她低下头,手指无意识地绞着校服衣角。

我俯身,凑近她耳边,用只有她能听到的声音,斩钉截铁:

“没胡说。我想让你乖乖做我女朋友。”

阿眠的脸更红了,她抬起头,眼神中带着一丝倔强和不确定:“凭什么?”

我微微一笑,眼神坚定:“凭什么?就凭我一定会在高考中超过你。如果你不相信,那就把这当作一个条件吧——高考超过你,你就答应做我的女朋友。”

安眠愣住了,眼神中闪过一丝动摇,却又很快恢复了镇定:“你确定?”

我毫不犹豫地点点头:“当然确定。我这次一定会全力以赴,不会再让你失望。”

安眠的脸微微一红,却又迅速低下头,声音轻得几乎听不见:“好吧,那我就等你。”

我心中一喜,却故意装作不在意的样子,转身走回座位。后背能感受到她惊愕、羞恼又带着一丝无措的目光。

摊开崭新的笔记本,我用力写下今天的日期:5月5日。

指尖因用力而微微发白。

时间不多。高考、志愿、钱、还有她家里那群吸血鬼……关山万重。

但我知道未来关键的转折点在哪里。那些折磨了我无数个日夜的遗憾,就是我最精准的导航图。

这一局,我手握“答案”,赌上两世执念——只许赢,不准输!

阿眠,等我。这次,换我来织这场不会醒的梦。

第二章:

我看着崭新的笔记本上面我刚写下的日期:5月5日。

周衍,这是你的起点,也是终点——失败的终点。

时间,像指缝里握不住的沙。

高考、志愿、钱、还有她家里那群吸血鬼……每一关都是悬崖峭壁。

我深吸一口气,压下翻涌的焦躁,强迫自己冷静。指尖划过桌上那张刺眼的98分数学卷子,耻辱感像针扎。

前世模糊的记忆碎片在脑海翻腾——

导数压轴题的陷阱……古诗词默写的冷门篇目……英语阅读那篇关于人工智能的争议……

这些碎片,就是我的“答案”。虽然残缺不全,却足以指明方向,避开深坑,直击要害。

但这“答案”不是万能的。遗忘的角落、生疏的手感、以及这具久疏战阵的身体……都需要用汗水和时间去填平。

刷!

我猛地抽出崭新的《五年高考三年模拟》。书页的油墨味刺鼻,却带着令人心安的重量。

就从你开始,磨刀石!

笔尖在草稿纸上疯狂游走,公式、定理、解题思路……前世尘封的知识被强行唤醒,与今生模糊的课本记忆激烈碰撞、融合。额角渗出细密的汗珠,太阳穴突突直跳。久坐带来的腰背酸痛提醒着我,这具身体还远未达到前世精英的耐力和专注力。

“阿衍?” 带着疑惑的清澈嗓音在身旁响起。

我猛地抬头,对上安眠探询的目光。她不知何时走了过来,手里拿着水杯,视线落在我摊开的、写得密密麻麻的草稿纸和那本崭新的“五三”上。

“你……真打算拼命了?” 她眼神里带着一丝难以置信,还有不易察觉的……关切?

“当然。” 我扯出一个略显疲惫但坚定的笑,指了指草稿纸上一个刚解开的复杂导数题,“这道题,去年高考的变种,陷阱在这里……” 我快速点出关键。

安眠的瞳孔微微放大。她凑近了些,仔细看着我的解题步骤,长长的睫毛像蝶翼般轻颤。

“这思路……好特别。老师好像没这么讲过?” 她抬起头,眼中闪烁着求知的光芒,那光芒驱散了她眼底惯常的淡淡忧愁,亮得惊人。

就是这光! 前世,正是这专注求知的光芒,无数次照亮我灰暗的青春。这一世,我绝不让它熄灭!

“自己琢磨的。” 我含糊带过,心跳却因她的靠近和专注而漏了一拍。赶紧移开视线,指向她手里的数学练习册,“你卡在这道立体几何了?辅助线应该这样引……”

我自然地拿过她的笔,在图上利落地画出一条线。前世帮她分析错题的记忆瞬间回笼,讲解起来驾轻就熟。

她微微倾身,发梢掠过我的手臂,带着淡淡的皂角清香。温热的气息近在咫尺。

“原来是这样!豁然开朗!” 她恍然大悟,脸上绽开一个纯粹的笑容,像阴霾里突然透进的阳光。

砰!砰!砰!

心跳声在安静的教室里震耳欲聋。不是紧张,是失而复得的狂喜,是守护住这份笑容的强烈决心。

这感觉,比赚到第一个千万,更让人沉醉。

“咳咳!” 一声刻意的咳嗽打破了这微妙的氛围。

班长陈锋抱着厚厚的作业本站在旁边,镜片后的目光带着审视和一丝不易察觉的讥诮:“哟,周衍同学这是要一飞冲天啊?连安眠的题都能指点江山了?看来下次模拟考,年级第一非你莫属了?” 他故意提高了音量,把“周衍”和“安眠”的名字咬得很重,引得周围几个同学侧目。

空气瞬间安静。

安眠脸上的笑容僵住,下意识后退半步,眼神里闪过一丝窘迫和担忧。

前世,这种带着恶意的质疑会让我愤怒又无力。但现在?

我慢条斯理地放下安眠的笔,抬头,迎上陈锋的目光,嘴角勾起一个平静的弧度:

“年级第一不敢当。” 我的声音不高,却清晰地传到每个人耳朵里,“不过,超过安眠,是我的目标。至于下次模拟考……”

我顿了顿,目光扫过陈锋,最终落回自己那本写满演算的“五三”上,语气平淡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:

“拭目以待。”

陈锋被噎了一下,脸色不太好看,哼了一声,抱着作业本走了。

周围的窃窃私语像蚊子嗡嗡。

“吹牛吧……”

“就是,98分指点人家140+的?”

“癞蛤蟆想吃天鹅肉……”

安眠担忧地看着我,小手轻轻拽了拽我的袖口:“周衍,别理他们……” 她用的是全名,带着同学间的分寸感。

我反手,轻轻握住她微凉的手指,指尖传来的温度让我无比安心。

“没事。” 我看着她,眼神异常坚定,“他们爱说什么说什么。阿眠,看着我。” 我换回了那个只属于我的、亲昵的称呼。

她被迫对上我的视线,听到那个称呼时,睫毛轻轻颤了一下。

“记住我的话,” 我一字一顿,清晰无比,“这一次,我赢定了。你,也跑不掉。”

她的脸“腾”地红透,像熟透的樱桃,猛地抽回手,抓起练习册,慌乱地丢下一句“我、我去问老师题!”,几乎是落荒而逃。

看着她仓皇的背影,我低低地笑了。胸腔里那股翻腾的火焰,却燃烧得更加炽烈。

质疑?嘲笑?

等着吧。

我会用分数,把你们所有人的脸,抽得啪啪作响!

我收回目光,重新埋首于题海。笔尖划过纸张的声音,沙沙作响,如同逆袭的齿轮,开始冷酷而精准地咬合、转动。

距离第一次模拟考出成绩,还有一周。

好戏,开场了。

第三章:

这一周,时间被压缩成一张紧绷的弓弦。

我像一头不知疲倦的困兽,在题海的泥沼里挣扎前行。

白天紧跟老师节奏,高效吸收;晚上则一头扎进“信息差”标注出的重点区域,精准打击。

前世模糊的记忆在反复磨砺中逐渐清晰,与今生的知识点艰难融合。

身体的疲惫如影随形,腰背的酸痛、眼球的干涩都在抗议,但胸腔里那团名为“阿眠”的火焰,烧得比任何不适都灼热滚烫。

偶尔抬头,总能撞上安眠投来的目光。有时是担忧,有时是纯粹的探究,还有时……是她飞快移开视线后,耳根泛起的那抹可疑的粉红。

这就够了。

陈锋的冷嘲热讽成了背景音。“哟,周大学霸,昨晚又通宵了?小心别把脑子烧坏了。”“安眠,你可小心点,别被某些人的‘特别思路’带到沟里去了。”他像只聒噪的乌鸦,孜孜不倦地散播着恶意。

我充耳不闻,只把那些噪音当成鞭策。安眠起初还会蹙眉,后来也学会了无视,只是埋头刷题时,笔尖的力道会重上几分。

终于,审判日到了。

老班抱着一摞试卷走进教室,脸色是惯常的严肃,但镜片后的目光扫过全班时,似乎在我身上多停留了那么零点几秒。

空气瞬间凝固,只剩下紧张的呼吸声。

“这次模拟考,整体难度适中,但区分度很高。”老班的声音打破寂静,“下面公布成绩和排名。”

名字一个个被念出,分数像冰冷的石子投入心湖。有人欢喜,有人低叹。

“陈锋,” 老班的声音顿了顿,“125分,班级第8,年级78。”

陈锋嘴角刚扬起的弧度僵住了,显然对这个排名不太满意。他下意识地朝我和安眠的方向瞥了一眼,带着不甘。

我的心跳,在老班拿起下一张试卷时,骤然加速。

“安眠,” 老班的声音里带上了一丝不易察觉的赞许,“142分,班级第1,年级第3。非常稳定,尤其是最后那道导数压轴题,解题思路清晰简洁,很好。”

教室里响起一片低低的惊叹和羡慕的私语。安眠悄悄松了口气,脸颊微红,但眼神依旧清澈。

陈锋的脸色更难看了。

老班扶了扶眼镜,目光落向手中最后一张试卷。他沉默了几秒,这短暂的寂静像巨石压在每个人心头。

“周衍。”

所有人的目光瞬间聚焦在我身上。陈锋的嘴角已经挂上了准备看笑话的讥诮。

老班抬起头,目光锐利地看向我,那眼神里有审视,有惊讶,还有一丝……难以置信?

“138分。”

嗡——

教室里炸开了锅!

“多少?138?!”

“我没听错吧?上次他才98!”

“我的天,一周提了40分?坐火箭也没这么快吧!”

陈锋脸上的讥诮彻底冻结,然后碎裂,变成一片震惊的空白。他猛地扭头瞪着我,眼珠子都快掉出来了,仿佛第一次认识我这个人。

老班的声音压过了骚动,带着一种奇异的穿透力:

“班级第2,年级第15。”

他顿了顿,目光扫过鸦雀无声的全班,最终落回试卷上,声音不高,却字字清晰:

“周衍同学这次的进步,堪称飞跃。特别是最后那道导数压轴题,” 他举起我的试卷,上面清晰的解题步骤被投影放大,“他的解法,跳出了标准答案的框架,运用了更高阶的数学思想,非常巧妙,甚至比标准答案更简洁高效!这在高三阶段,非常难得!” 老班的目光再次投向我,带着毫不掩饰的探究和一丝激赏,“周衍,下课来我办公室一趟。”

轰!

老班的话,像一颗炸弹,彻底引爆了教室!

羡慕、嫉妒、难以置信的目光像探照灯一样打在我身上。138分!班级第二!年级十五!被老班当众点名表扬解题思路!

这记耳光,抽得又响又亮!

我缓缓吐出一口浊气,压在胸口的巨石轰然落地。目光平静地迎向四面八方射来的视线,最终,落在了左前方。

安眠正看着我。

她的眼睛睁得大大的,里面不再是担忧或探究,而是纯粹的、毫不掩饰的震惊和……一丝亮得惊人的崇拜?像发现了稀世珍宝。她的嘴唇微张着,似乎想说什么,却发不出声音。

我看着她,嘴角缓缓勾起一个极淡、却充满力量的弧度。无声地用口型对她说:

“第一个。”

超过你,是我的目标。138分,只是我迈向这个目标的第一步。安眠,看着吧,这只是开始。

她的脸瞬间红透,像被那无声的口型烫到,慌乱地低下头,但嘴角却抑制不住地悄悄向上弯起一个小小的、甜蜜的弧度。

陈锋的脸色已经由白转青,再由青转黑。他死死攥着拳头,指甲几乎嵌进掌心。那眼神,像淬了毒的刀子,狠狠地剜着我。老班的表扬,安眠的反应,还有周围同学看我的眼神变化……这一切都像无数根针,扎得他体无完肤。

他猛地站起身,椅子腿划过地面发出刺耳的噪音,在一片惊愕的目光中,他几乎是咬牙切齿地低吼:

“一次模拟考而已!得意什么!高考见真章!周衍,我看你能蹦跶几天!”

说完,他撞开桌椅,头也不回地冲出了教室,背影狼狈而愤怒。

教室里一片死寂,随即爆发出更大的议论声。

我毫不在意地收回目光。跳梁小丑罢了。我的目标,从来不是他。

下课铃响。

我站起身,在无数复杂的目光注视下,走向老班的办公室。我知道,真正的考验和机会,才刚刚开始。

推开门之前,我最后瞥了一眼安眠的方向。她正被几个女生围住,似乎在询问着什么,目光却穿过人群,精准地落在我身上。那眼神里,有好奇,有疑惑,还有一丝……连她自己都未曾察觉的依赖。

很好。

安眠,你的目光,就是我的勋章。

而下一步,该解决“钱”的问题了。

第四章:

我敲响了办公室的门。

“进。” 老班沉稳的声音传来。

推开门,熟悉的消毒水味和纸张气息扑面而来。老班坐在堆满教案和试卷的办公桌后,眼镜片上反射着电脑屏幕的冷光。他指了指对面的椅子:“坐,周衍。”

我依言坐下,腰背挺直,目光坦然。前世在谈判桌上磨砺出的镇定,此刻完美地掩盖了少年躯壳下的灵魂。

老班没急着开口,只是拿起我那份138分的数学试卷,又翻出上次98分的卷子,并排放在桌上。鲜红的分数对比,刺眼得如同无声的质问。

“一周时间,40分。” 他放下卷子,锐利的目光透过镜片,像手术刀一样试图剖开我的表象,“周衍,能跟我解释一下吗?这种飞跃,不常见。”

语气平静,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压力。办公室里其他老师看似在忙自己的事,但竖起的耳朵暴露了他们同样旺盛的好奇心。

我早有准备。

“王老师,” 我用了更正式的称呼,语气诚恳,“之前……是我浑浑噩噩,浪费了太多时间。家里……发生了一些事,让我想明白了。” 我顿了顿,眼神里适时地流露出一丝“少年人经历挫折后的醒悟”和“不想多提家事”的隐忍,“我欠下的债,得自己还。高考,就是还债的机会。”

老班的目光在我脸上停留了几秒,似乎在判断这番话的真伪。他见过太多学生,借口也听过无数。

“所以,你就‘顿悟’了?” 他手指点了点那份高分卷,尤其在那道被重点表扬的压轴题上,“这种解题思路,大学数学竞赛级别的,不像‘顿悟’能顿悟出来的。”

关键点来了。

我迎上他的审视,眼神清澈,没有一丝闪躲:“王老师,您知道我家以前条件还行,家里有些藏书,杂七杂八的。我……可能以前翻过一些超出高中范围的东西,当时看不懂就丢开了。最近拼命想找提高的办法,那些模糊的印象突然……好像通了。” 我露出一丝恰到好处的困惑和努力回忆的表情,“就像……脑子里堵着的石头被冲开了?”

半真半假。前世家境确实不错,杂书也看过,但这道题的解法,纯粹是前世记忆里某个竞赛大神的思路碎片。

老班沉默了片刻。这个解释,勉强在“天才灵光一闪”和“刻苦钻研触类旁通”之间找到了一个平衡点。尤其是“家里藏书”这点,他有所耳闻,增加了可信度。

他紧绷的嘴角似乎松动了一丝:“就算是触类旁通,没有扎实的基础和大量的练习,也做不到这一步。这周,你确实像换了个人。”

他话锋一转,带着师者的关切:“周衍,有目标是好事。但过刚易折,弦绷得太紧会断。注意劳逸结合,身体是革命的本钱。”

“谢谢王老师,我明白。” 我诚恳点头,心中微动。铺垫得差不多了。

“还有,” 老班拿起我的试卷,语气严肃起来,“这次成绩是实打实的,堵住了很多人的嘴。但你要清楚,一次模拟考代表不了高考。陈锋的话虽然难听,但‘高考见真章’没错。戒骄戒躁,保持住这股劲儿。”

“我会的,王老师。” 我郑重应下,随即话锋一转,语气带上了一丝不易察觉的试探,“王老师,其实……我还有个不情之请。”

“哦?说说看。” 老班放下试卷,身体微微前倾,显出兴趣。

“我想……利用课余时间,给低年级的同学做做家教。” 我斟酌着词句,“一方面巩固自己的知识,查漏补缺。另一方面……” 我顿了顿,声音压低了些,“我想自己赚点钱。”

老班眉头微挑:“缺钱了?家里……”

“不,家里还好。” 我立刻打断,不想在家境问题上纠缠,“就是想锻炼一下自己,也为……以后打算。” 我含糊地带过“以后”,目光却带着少年人少有的坚定,“王老师,您认识的学生和家长多,能不能……帮我留意一下?高一高二,数学、物理基础薄弱需要补课的就行。价格……好商量。”

办公室里安静下来。老班深深地看着我,那目光仿佛要穿透我的皮囊,看到里面那个经历过商场沉浮、此刻却努力扮演着奋发少年的灵魂。

他在评估。 评估我的动机,评估我的能力,评估这是否又是一次“心血来潮”。

最终,他缓缓靠回椅背,手指在桌面上轻轻敲了敲。

“行。” 他吐出一个字,干脆利落,“我帮你问问。不过周衍,” 他加重了语气,“家教是副业,学习才是主业!别本末倒置!”

“您放心!我保证成绩只升不降!” 我立刻保证,心中一块石头落地。有了老班这层推荐,比我自己瞎撞强百倍!

第一步,成了!

走出办公室,傍晚的凉风拂面,带着自由的气息。夕阳给教学楼镀上一层温暖的金边。

刚走下楼梯拐角,一个纤细的身影就靠在墙边,似乎在等人。夕阳的余晖勾勒出她美好的侧影。

安眠。

她听到脚步声,立刻抬起头。清澈的眼眸里映着金色的光,还有一丝未褪的紧张和……关切?

“周衍,” 她站直身体,声音轻轻的,“王老师……没为难你吧?”

我看着她眼中清晰的担忧,心底某个角落瞬间变得无比柔软。前世功成名就时,何曾有人这样纯粹地担心过他?

“没事。” 我走到她面前,距离很近,能闻到她发间淡淡的清香,“王老师就是问了问学习方法,鼓励了几句。”

她明显松了口气,脸颊在夕阳下泛着柔和的粉色:“那就好……你,你真的好厉害。” 后面那句,声音轻得像羽毛拂过。

看着她微红的脸颊和亮晶晶的眼睛,那句“第一个”的宣言在舌尖滚了滚,最终化作一个温和的笑容。

“走吧,” 我自然地侧身,示意一起下楼,“送你到校门口?”

她微微一愣,随即轻轻点头:“嗯。”

夕阳将我们的影子拉得很长,在空旷的教学楼走廊里安静地重叠、分离。谁也没有说话,只有脚步声在空旷中回响。

快到校门口时,她忽然停下脚步,从书包里小心地拿出一个东西,飞快地塞进我手里。

触感微凉,带着点心的香甜气息。

是一个独立包装的、精致的抹茶蛋糕卷。

“给……给你。” 她不敢看我,声音细若蚊呐,耳根红得滴血,“看你这几天……好像都没好好吃饭。” 说完,不等我反应,像受惊的小鹿般转身就跑,很快汇入了放学的人流中。

我站在原地,手里握着那块带着她体温的蛋糕卷,看着她在夕阳下仓皇远去的纤细背影,胸腔里像是被温热的潮水涨满。

指尖传来蛋糕包装纸的微凉触感,心里却像揣了个小太阳,烘得整个人都暖洋洋的。

安眠,你这无声的关心……比老班的认可,比那138分,更让我觉得,这重来的一世,值了。

小心地将蛋糕卷放进书包最里层,我抬头望向天边燃烧的晚霞。

成绩是敲门砖,老师的支持是东风,而这块小小的蛋糕……

是我守护这份美好的,无穷动力。

家教,奖学金,安眠的未来……

下一步棋,该落子了。

第五章:

老班的效率比预想的更高。

第二天午休刚结束,他就把我叫到走廊角落,递过来一张写着地址和电话的小纸条。

“高二(3)班的李强,” 老班言简意赅,“他爸是我们学校后勤处的李主任。这孩子脑子不笨,就是心思不在学习上,数学物理基础差得能跑马。他爸愁得很,听说你这次模拟考突飞猛进,解题思路还被老王(数学老师)夸了,就托我问问。” 他推了推眼镜,压低声音,“他家条件不错,给的家教费比市面高。好好干,拿出你那份‘特别思路’来,别给我丢人。”

“谢谢王老师!我一定尽力!” 我接过纸条,心头一热。后勤处主任的儿子?这起点够高!老班这推荐,分量十足。

周六下午三点,城西枫林苑。

我提前半小时到了小区门口。环境清幽,绿树成荫,一看就是家境殷实。深吸一口气,整理了一下洗得发白的校服领口。前世谈判的镇定重新武装全身,只是对象从商业对手换成了个高二学生。

开门的是个微胖的中年男人,笑容和气,带着点体制内特有的圆融:“你就是王老师推荐的周衍同学吧?快请进!我是李强爸爸。”

客厅宽敞明亮。李强是个戴着黑框眼镜、有点微胖的男生,正窝在沙发里打手游,看到我进来,懒洋洋地抬了下眼皮,敷衍地喊了声“周老师”,手指还在屏幕上飞快操作。

开局不利。

李主任脸上有点挂不住:“小强!像什么样子!快把游戏关了!”

“哎呀爸,打完这把!马上赢!” 李强头也不抬。

我笑了笑,没急着训斥或说教。对付这种被逼着学习、满心抗拒的学生,强压没用。

我走到他旁边的单人沙发坐下,目光扫过他的手机屏幕:“王者?打野位?”

李强手指一顿,有些诧异地瞥了我一眼:“你也玩?”

“以前玩,现在戒了。” 我语气平淡,“不过你这出装……有点问题啊。对面这阵容,反甲换魔女收益更高,不然对面法师一套你就没了。”

李强手指停了下来,狐疑地看着我:“真的假的?”

“不信?你现在经济领先,去试试单抓对面中单火舞。” 我点了点屏幕。

李强将信将疑地操作。几秒后,屏幕灰了。

“我靠!真没了!” 他懊恼地叫出声。

“意识还行,就是出装和技能衔接要优化。” 我拿起他丢在茶几上的物理练习册,随手翻开一页,指着上面一道关于电磁感应的基础题,“就像这题,你公式背得再熟,不知道什么时候用哪个,就像你打野不看阵容出装,再好的操作也白搭。”

李强看看灰掉的屏幕,又看看我指着的物理题,脸上的抗拒明显少了几分,多了一丝好奇。

切入点,找到了。

接下来的两小时,我彻底摒弃了填鸭式教学。我把物理概念、数学公式,拆解成游戏里的“技能机制”和“装备效果”。摩擦力是“控制技能”?动能定理是“连招伤害计算”?电磁感应是“范围AOE”?李强听得眼睛发亮,时不时发出“哦!原来是这样!”的惊叹。

“周老师!你这比喻神了!” 李强拍着大腿,胖脸上满是兴奋,“比我们老师讲得有意思多了!我好像……有点懂了?”

李主任在书房门口探头探脑,听到儿子兴奋的声音,脸上笑开了花。

效果,立竿见影。

结束时,李主任爽快地塞给我一个厚厚的信封,远超事先说好的价格:“周同学,太感谢了!小强很久没这么认真听讲了!下周同一时间,务必再来!” 他用力握着我的手,眼神热切。

捏着信封里厚厚一沓钞票,走出高档小区,傍晚的微风吹在脸上,带着自由和希望的甜味。

第一桶金!

虽然不多,但这是一个无比重要的开端。证明了这条路可行,证明了信息差+沟通技巧的威力。

心情愉悦,脚步也轻快起来。路过一个老旧的居民区时,街角那家挂着“张记快餐”油腻招牌的小饭馆飘出饭菜的香气。我摸了摸肚子,打算犒劳自己一碗牛肉面。

刚走到门口,一个熟悉到灵魂深处的声音,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和温和,从里面传了出来:

“这个‘之’字在这里是助词,没有实际意思,主要作用是取消句子的独立性……小明,你跟着我念一遍……”

我的脚步瞬间钉在原地!

心脏像是被一只冰冷的手狠狠攥住!

透过油腻的玻璃窗,我看到——

狭小拥挤的饭馆里,空气混浊。安眠穿着一件洗得发旧的浅蓝色T恤,扎着简单的马尾,正坐在最角落一张油腻的桌子旁。

她对面,坐着一个流着鼻涕、大约七八岁的小男孩,正一脸懵懂地看着她。

她微微低着头,手指点着摊开的、明显是小学低年级的语文课本,耐心地讲解着,侧脸在昏暗的灯光下显得有些苍白。她的声音依旧清澈,却带着一丝掩不住的沙哑。

快餐店的老板娘,一个围着脏围裙的胖女人,正靠在柜台边嗑瓜子,斜眼瞥着角落,嘴里嘟囔着:“教个‘之乎者也’磨叽半天,耽误干活……”

轰隆!

仿佛一道惊雷在脑海中炸开!

所有的好心情瞬间被碾得粉碎!

她在这里……教一个小学生语文?在这油腻嘈杂的快餐店里?

前世模糊的记忆碎片猛地涌上心头——她说过家里困难,要打工……可我从未想过,她的“打工”会是这样的场景!是给这种小饭馆老板的孩子当廉价家教?忍受着老板娘的冷眼和环境的腌臜?

一股难以言喻的怒火混合着锥心的疼,瞬间冲上头顶!比前世看到商业对手背刺更甚!比任何一次失败都更让他愤怒!

安眠!我的阿眠!她那双能解出最复杂数学题的手,她那能写出优美文字的大脑,竟然被糟蹋在这里,教一个连“之”字都搞不懂的小屁孩?!

她为了那个吸血鬼一样的家,究竟在承受些什么?!

拳头在身侧骤然握紧,指节因为用力而发出咯咯的轻响。书包里那块抹茶蛋糕卷,此刻仿佛变成了烧红的烙铁,烫得他心口剧痛!

她省下买蛋糕的钱……就是为了补贴家用,甚至可能……就是为了支付这里的“学费”?

一股暴戾的冲动驱使着我,想立刻冲进去,砸了这家破店,把那个嗑瓜子的老板娘揪出来!想抓住安眠的手,把她从这令人窒息的环境里拖出来!

不行!

残存的理智像冰冷的锁链,死死勒住了即将失控的脚步。

不能这样!

这样冲进去,只会让安眠难堪!只会让她本就敏感脆弱的心,暴露在更大的羞辱之下!

她那么倔强,那么要强……她宁愿在这里忍受,也不愿向任何人透露半分家里的不堪!

我死死咬住后槽牙,口腔里弥漫开一股铁锈般的血腥味。灼热的怒火在胸腔里翻腾冲撞,最终被强行压下,转化成一种更加冰冷、更加坚定的决心。

我深深地、贪婪地看了一眼窗内那个在昏黄灯光下,依旧努力挺直脊背、认真讲解的纤细身影。

然后,猛地转身!

脚步沉重地离开,每一步都像踩在烧红的炭火上。

李强家教赚的钱,安静地躺在口袋里。

书包里,那块抹茶蛋糕卷,散发着微弱的甜香。

而窗内,安眠为了生存而挣扎的侧影,像一把烧红的刀子,狠狠捅进我的心脏,再用力搅动!

钱!

我需要更多的钱!更快!更稳!

安眠,你再等等……再坚持一下……

我发誓,很快,很快就不用你再受这种委屈!

很快!

第六章:

李强的家教成了突破口。他逢人便吹“周老师打野思路贼溜,讲题比游戏攻略还爽!”,加上老班有意无意的推荐,找上门的家教单子多了起来。高一高二的数学物理,成了我的“现金奶牛”。

时间在刷题、家教和股市K线图的快速切换中飞逝。记忆里那支昙花一现的“妖股”代码,像烙印一样清晰。我用家教攒下的钱加上一点“运气”,在它启动前精准买入,又在峰值附近果断抛掉。银行卡里的数字,像被施了魔法般跳涨。

几周时间,几千变几万。 离目标还很远,但希望的火苗已熊熊燃烧。

然而,安眠那边的天空,却骤然阴云密布。

“磨磨蹭蹭!教个拼音都教不利索!这个月工钱扣两百!当电费了!” 快餐店老板娘尖利的嗓音,像锈刀刮过耳膜。

我站在街角阴影里,看着安眠低着头,默默接过那薄得可怜的一小叠零钱。她的肩膀微微颤抖,手指攥得发白,却一声不吭。老板娘鄙夷地哼了一声,扭着肥胖的身子回了后厨。

怒火瞬间燎原!我几乎要冲出去把钞票砸在那张油腻的脸上!

“阿眠!”

一声粗嘎暴戾的怒吼,如同炸雷,猛地劈碎了傍晚的沉闷!

一个穿着邋遢工装、浑身酒气的中年男人,像一头失控的蛮牛,从巷子口冲出来,直扑向刚走出快餐店的安眠!是安国富!

“钱呢?!老子等钱救命!你个赔钱货,躲这儿来了?!” 他双眼赤红,布满血丝,显然是赌输了又来逼债。蒲扇般的大手带着风声,狠狠抓向安眠瘦弱的胳膊!

安眠吓得脸色惨白如纸,像受惊的兔子般想躲,却被堵在墙角,无处可逃。绝望的泪水瞬间盈满眼眶。

“啊!” 她发出一声短促的惊叫。

就是现在!

积蓄的怒火和力量在这一刻轰然爆发!我像离弦的箭,从阴影中冲出,速度提升到极致!

“滚开!”

一声暴喝!在安国富的脏手即将碰到安眠的前一秒,我猛地撞开他壮硕的身体!力道之大,让醉醺醺的安国富踉跄着倒退好几步,差点摔倒。

我张开双臂,如同最坚固的盾牌,将瑟瑟发抖的安眠死死护在身后。胸膛剧烈起伏,眼神却冷得像西伯利亚的冻土,死死锁定眼前这个暴戾的男人。

“周……周衍?” 安眠颤抖的声音从身后传来,带着难以置信的惊惶。

安国富稳住身形,看清是我,先是一愣,随即爆发出更加狂怒的吼叫:“小兔崽子!又是你!敢管老子家事?!活腻歪了?!” 他挥舞着拳头就要扑上来。

“动她一下试试!” 我的声音不高,却带着一种淬炼过的、冰冷的威慑力,生生钉住了安国富的脚步。前世商场磨砺出的气场,在这一刻毫无保留地释放。“赌债逼到自己亲生女儿头上?安国富,你还是不是人?!”

“老子的事轮不到你管!她是我生的!她的命都是我的!让她嫁人还债天经地义!” 安国富咆哮着,唾沫横飞。

“嫁人?” 我冷笑一声,像听到了天大的笑话,“就为了填你那永远填不满的赌窟窿?做梦!” 我手伸进口袋,唰地掏出一沓厚厚的、崭新的百元大钞(约五千),在安国富瞬间瞪直的眼睛前晃了晃。

那鲜红的颜色,像最诱人的饵。

“钱,我有。” 我的声音如同冰珠砸地,“拿去,滚。别再来骚扰她。”

安国富的怒骂卡在喉咙里,贪婪的目光死死黏在钞票上,呼吸都粗重起来:“你……你哪来……”

“闭嘴!” 我厉声打断,“钱给你,条件是——高考结束前,离安眠远点!再敢碰她一根手指头,或者去学校闹……” 我上前一步,逼近他,压低的嗓音带着森然寒意,“我就把你上次在‘鸿运’**出老千被打断腿的事,还有你偷厂里铜线卖的证据,一起送到派出所!够你喝一壶的!你想试试?”

安国富浑身一僵,酒意瞬间吓醒了大半!他惊恐地看着我,像见了鬼。这些他自以为隐秘的烂事,眼前这小子怎么知道?!

“你……你敢!” 他色厉内荏,声音发颤。

“你看我敢不敢!” 我眼神锐利如刀,寸步不让。

贪婪与恐惧在安国富脸上疯狂交战。最终,对钱的渴望和对未知威胁的恐惧压倒了一切。他猛地一把抢过我手中的钞票,胡乱塞进脏兮兮的口袋,恶狠狠地瞪了我和我身后的安眠一眼:

“小畜生!算你狠!高考完……高考完老子再来找你们算账!” 丢下一句毫无底气的狠话,他像只被踩了尾巴的野狗,转身仓惶地钻进小巷,消失在昏暗里。

紧绷的空气骤然松弛。

我缓缓吐出一口浊气,这才感觉到后背已被冷汗浸透。转过身。

安眠靠在冰冷的墙壁上,身体还在微微发抖。她仰着脸看着我,泪水像断了线的珠子,无声地滚落。那双清澈的眼睛里,此刻盛满了惊魂未定、难以置信、深深的羞耻……还有一丝连她自己都未曾察觉的、绝境中看到光亮的依赖。

她的目光,落在我空空如也的手上——那厚厚一沓钱,刚刚为了打发走她父亲,就这么没了。

“对……对不起……” 她哽咽着,声音破碎不堪,巨大的愧疚和自卑几乎将她淹没,“钱……我会……”

“嘘——” 我伸出手指,轻轻抵在她冰凉颤抖的唇上,阻止了她后面的话。动作温柔,眼神却无比坚定。

巷口昏黄的路灯光晕,勾勒着她泪痕斑驳、苍白脆弱的脸庞。

我凝视着她,一字一句,清晰而有力,如同誓言凿刻进这寂静的夜色里:

“阿眠,听着。”

“你的战场在考场,在A大的图书馆,在属于你的未来里!”

“不是在油腻的厨房,更不是在赌鬼父亲的拳头下!”

“钱的事,交给我。”

“你家的烂摊子,也交给我。”

“你只需要——” 我微微俯身,靠近她,近得能看清她睫毛上颤动的泪珠,声音低沉而充满不容置疑的力量,

“相信我。”

“你的未来,我护定了!”

夜风吹过,卷起地上零星的落叶。

安眠怔怔地看着我,泪水更加汹涌,嘴唇翕动着,却再也说不出一个字。那长久以来筑起的、坚硬而脆弱的壳,在这一刻,被这毫不掩饰的庇护和炽热的承诺,击得粉碎。

她猛地低下头,压抑的呜咽终于冲破喉咙,瘦弱的肩膀剧烈地耸动起来。不再是绝望的哭泣,而是长久压抑后,终于找到宣泄出口的、带着一丝微弱希望的悲鸣。

我静静地站着,像一座沉默的山,为她挡去身后的寒风与黑暗。手掌轻轻落在她颤抖的肩上,传递着无声的力量。

风暴暂时平息。

而真正的战斗,才刚刚拉开序幕。高考、谈判、以及彻底斩断那吸血的原生家庭……关山在前,但我已握紧她的未来,再无退路。

第七章:

接下来的日子,像被按下了加速键。

安眠变了。眼底深处那层化不开的阴郁淡了许多,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近乎虔诚的专注。她不再回避我的目光,有时甚至会在题海里抬起头,与我视线相撞时,露出一个极浅却真实的微笑。那笑容,像破开乌云的晨曦。

我将完整的计划摊开在她面前。包括我的存款(隐去了股市细节,只说家教积累和“运气”),包括那份早已拟好的、措辞严谨的《资助与学业保障协议》,更包括王老师的坚定支持。

“高考后,王老师会亲自出面,和你父母谈。” 我将协议复印件推到她面前,声音沉稳,“这份协议,核心两点:第一,大学期间所有合理费用,我承担;第二,他们放弃对你学业的干涉权,不得以任何理由强迫你退学、嫁人或打工还债。作为交换,协议期内,我会按月支付他们一笔‘生活补偿金’,数额足够堵住他们的嘴,也买断他们的骚扰。”

安眠的手指抚过冰冷的纸张,指尖微微颤抖。她看着上面“周衍”和预留的安父安母签名处,又抬头看我,眼神复杂得像打翻的调色盘——有感激,有不安,有对未来的恐惧,更有一种孤注一掷的信任。

“补偿金……也是你出?” 她声音发涩,“这……太多了……不值得……”

“值得。” 我斩钉截铁,目光灼灼锁住她,“阿眠,你值得最好的。这笔钱,买的是你四年的清净,买的是你奔向未来的跑道!它是我最划算的投资。” 我顿了顿,语气放柔,“别怕,王老师在,协议有法律效力,他们翻不了天。”

她久久凝视着我,最终,用力地点了点头,将那份协议紧紧攥在手心,仿佛攥住了唯一的浮木。“我信你。” 三个字,轻若鸿毛,重逾千钧。

高考,如期而至。

考场里只剩下笔尖划过纸张的沙沙声。题目似曾相识,思路异常清晰。我稳定地输出着答案,心中一片澄澈。余光偶尔瞥向隔壁考场的窗户,仿佛能看到那个同样奋笔疾书的纤细身影。

这一次,我们的笔,只为同一个未来而战。

两天鏖战,尘埃落定。

填报志愿日,学校机房气氛热烈又紧张。

我和安眠并排坐着,王老师如同门神般站在我们身后。屏幕上,“A大”的校徽熠熠生辉。

安眠的手指悬在鼠标上,却微微颤抖。巨大的期待和深埋的恐惧在拉锯。

“安眠!你个死丫头!给老子滚出来!”

一声暴戾的嘶吼,如同地狱传来的丧钟,猛地砸碎了机房的喧嚣!

安国富!他终究还是来了!带着一身酒气和穷途末路的疯狂,像头发怒的野猪冲进机房,身后还跟着一脸刻薄怨毒的安母!

“想跑?!想飞上枝头变凤凰?!做梦!” 安国富赤红着眼,直扑安眠的座位,“把志愿给我改了!立刻!马上!跟老子回家嫁人!”

巨大的恐惧瞬间攫住了安眠!她脸色惨白如纸,身体僵硬,像被钉在了椅子上,刚刚鼓起的勇气被这熟悉的暴戾碾得粉碎!

机房瞬间大乱!学生们惊叫躲避。

“安国富!你想干什么?!”

一声雷霆般的怒喝炸响!王老师一个箭步挡在安眠身前,瘦高的身躯爆发出惊人的气势!他指着安国富的鼻子,镜片后的目光锐利如刀:

“这里是学校!容不得你撒野!你再敢往前一步,我立刻报警!告你扰乱教学秩序,威胁学生人身安全!你上次偷厂里铜线的案底还在吧?想进去再蹲几天?!”

王老师的声音洪亮威严,带着老师特有的、不容置疑的震慑力,瞬间压住了安国富的气焰。

安国富被吼得一愣,尤其是听到“偷铜线”和“案底”,嚣张的气焰顿时萎靡了大半。安母也瑟缩了一下,眼神躲闪。

“王……王老师,这是我们家事……” 安国富试图狡辩。

“家事?!” 王老师声音陡然拔高,怒极反笑,“逼未成年女儿退学嫁人还赌债,这是犯罪!是家暴!安眠是我的学生!她的前途,我这个班主任管定了!” 他猛地从公文包里抽出一份文件,啪地拍在旁边的桌子上!

正是那份《资助与学业保障协议》!

“看清楚!” 王老师指着协议,字字铿锵,“周衍同学,自愿资助安眠完成大学学业!白纸黑字,法律公证处备过案!你们作为监护人,签了字,拿了补偿金,就等于放弃了干涉权!”

他冰冷的目光扫过安国富夫妇,如同法官宣判:

“现在,立刻离开!再敢骚扰安眠,干扰她填报志愿,我就把这份协议和你们这些年干的好事,一起送到妇联、送到派出所、送到你们儿子的学校去!我倒要看看,你那个宝贝儿子,还上不上得了学!”

“儿子” 两个字,像两把淬毒的匕首,精准地捅进了安国富夫妇最致命的软肋!他们可以不在乎安眠,但那个“传宗接代”的儿子,是他们的命根子!

安国富的脸瞬间由红转白,再由白转青,嘴唇哆嗦着,指着王老师和我,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。安母更是吓得脸色灰败,死死拽住安国富的胳膊。

王老师带来的压迫感,协议的冰冷法律条文,尤其是对儿子前途的威胁……彻底击溃了他们虚张声势的疯狂。

“好……好……你们狠!你们等着!” 安国富色厉内荏地丢下一句毫无分量的狠话,像斗败的公鸡,在周围学生鄙夷的目光和窃窃私语中,拉着同样失魂落魄的安母,狼狈不堪地逃离了机房。

死寂。

随即,机房爆发出压抑的掌声和低声的议论。

王老师深吸一口气,转过身,脸上严厉的表情瞬间化为温和的鼓励,轻轻拍了拍安眠仍在颤抖的肩膀:“没事了,安眠。有老师在,谁也动不了你的志愿。填吧,填你该去的地方。”

安眠抬起头,泪眼朦胧地看着王老师,又看向我。那眼神里,恐惧如潮水般退去,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劫后余生的、无比坚定的光芒!

她猛地转过身,不再有任何犹豫,纤细却异常稳定的手指,在鼠标上轻轻一点——

“A大学,金融学专业,确认提交。”

屏幕上,代表志愿提交成功的绿色对勾,如同希望的图腾,瞬间点亮!

落笔定乾坤!

我看着她挺直的背影,看着她提交成功后微微颤抖的肩膀,一直悬着的心,终于轰然落地。

阿眠,你的战场,拿下了!

下一步,该去兑现上次在海边没能完成的约定了。

第八章:

八月六日,傍晚。

夕阳熔金,却不再悲壮,而是温柔地泼洒在细软的沙滩上,将海浪染成温暖的橙红。海风轻拂,带着清爽的咸味,不再有记忆中那绝望的咸腥。

我站在海边,看着那个熟悉的身影,踏着碎浪,一步步走来。

依旧是那身洁白的连衣裙,裙摆被海风轻柔地托起,像一朵盛放于海天的铃兰。但有什么东西,已经截然不同了。她脸上不再是挥之不去的淡淡忧愁,眼眸清澈依旧,却盛满了小心翼翼的期待和一丝破茧而出的勇气。夕阳的金辉在她身上跳跃,为她镀上一层温暖的光晕。

“周衍。” 她在几步外停下,声音轻轻的,带着点不易察觉的紧张。

我笑了笑,没有立刻回答。目光贪婪地描绘着她此刻的模样——卸下了沉重枷锁,沐浴在自由光芒中的阿眠。真好。

我走到她面前,从随身的背包里,郑重地取出一个印着A大校徽的、厚实的信封。

“给。” 我将信封递到她面前,声音温和而坚定,“你的。”

安眠的呼吸瞬间屏住。她看着那信封,像看着一个易碎的梦境,手指颤抖着抬起,却迟迟不敢去接。

“A……A大?” 她的声音带着难以置信的哽咽,“我的?”

“嗯,你的。” 我轻轻拉起她冰凉的手,将信封稳稳放入她掌心,“学校代收的,安全。”

微凉的纸张触碰到肌肤的瞬间,安眠的身体猛地一颤!她像是被烫到,又像是抓住了失而复得的珍宝,死死地攥紧了信封!泪水毫无征兆地汹涌而出,大颗大颗地砸在印着校徽的信封上,晕开深色的痕迹。

她低头看着录取通知书,肩膀剧烈地耸动着,压抑的呜咽声从紧咬的唇瓣中溢出。不是悲伤,是巨大的、足以淹没一切的喜悦和释然!是梦想成真时,那近乎疼痛的冲击!

“是真的……是真的……” 她反复呢喃,声音破碎不堪。

我没有说话,只是静静地陪着她,任她宣泄这积蓄了太久太久的情绪。海风温柔地拂过,卷走她低低的啜泣。

良久,她的哭声渐渐平息。她抬起头,泪眼朦胧地看着我,脸上还挂着泪痕,却绽开了一个前所未有的、灿烂到晃眼的笑容!那笑容如此纯粹,如此明亮,仿佛积郁多年的阴霾被阳光彻底洞穿,带着浴火重生后的纯净与坚韧。

“谢谢……谢谢你,周衍……” 她的声音依旧带着哭腔,却充满了力量。

我抬手,用指腹轻柔地拭去她脸上的泪痕:“傻瓜,谢什么。我说过,你的未来,我护定了。”

她吸了吸鼻子,笑容里忽然染上一丝熟悉的、属于安眠的小心翼翼:“那……学费和生活费……还有……” 她犹豫着,声音低了下去,手指下意识地摩挲着信封,“我爸他们……”

“都解决了。” 我打断她的担忧,语气从容而自信。再次从包里拿出两份文件。

一份是《资助与学业保障协议》的复印件,上面安国富歪歪扭扭的签名和鲜红的手印清晰可见。“王老师亲自‘送’去让他们签的,法律公证,他们赖不掉。” 我特意强调了“送”字。

另一份,是我手机银行APP的余额页面,一个足够覆盖她大学四年所有合理开支的数字,安静地躺在屏幕上。

“钱,存足了。协议,签死了。王老师是铁证。” 我收起手机,看着她瞬间瞪大的、充满震惊和安心的眼睛,微微一笑,“他们再敢动歪心思,有的是办法让他们吃不了兜着走。放心吧,阿眠。”

所有的后顾之忧,被这三言两语和铁一般的证据彻底击碎。

安眠怔怔地看着我,又低头看看手里的通知书,再看看那份协议。海风扬起她颊边的碎发,夕阳的金光在她长长的睫毛上跳跃。巨大的、不真实的幸福感像温暖的潮水,将她温柔地包裹。

她缓缓抬起头,望向波光粼粼、仿佛流淌着熔金的海面,眼神有些迷离,唇边漾开一个如梦似幻的微笑:

“这一切……真美。” 她的声音轻得像叹息,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感伤,“美得……像一场不愿醒来的夏日幻梦。”

她的目光投向大海深处,仿佛在看着那个曾在这里绝望消失的自己,看着那些挣扎在泥泞里的日日夜夜。

我心头微动,上前一步,与她并肩而立。然后,伸出手,坚定地、不容置疑地握住了她微凉的手。十指紧扣,掌心相贴,传递着最真实的温度和力量。

“阿眠,” 我的声音低沉而清晰,顺着海风,送入她耳中,也送入这辽阔的天地之间,“梦,终会醒。”

她微微一颤,侧过头看我,眼底有一丝惶惑。

我握紧她的手,另一只手指向海天相接的远方——

夕阳沉入海平线的最后一瞬,壮丽得如同落幕的华章。

而就在那燃烧的余烬之上,深蓝色的夜幕温柔垂落。

天幕之上,第一颗星辰悄然亮起,清冷而坚定。

更远处,海岸线蜿蜒,城市的灯火次第点亮,璀璨如地上的星河,与天穹的星光遥相呼应,连成一片浩瀚无垠的光之海洋!

“你看——” 我的声音带着无比的笃定和期待,目光灼灼,仿佛要穿透这夜色,照亮前路,

“夏日的幻梦,落幕了。”

“但崭新的秋天——”

我收回目光,深深地望进她清澈的眼底,那里已映满了星光与灯火。

“已经带着漫天的星辰和璀璨的灯火,来了。”

我紧了紧与她交握的手,牵着她,转身。

“这才是我们——”

脚步沉稳地踏上细软的沙滩,朝着那片灯火通明、生机勃勃的远方。

“亲手挣来的,真实的未来。”

安眠任由我牵着,亦步亦趋。她最后回头望了一眼那片曾吞噬她、也孕育了这新生希望的大海,然后,毅然转回头,目光坚定地投向远方璀璨的灯火。

脚下的沙滩,留下两串紧密相依、深深浅浅的脚印。

海浪温柔地涌上来,轻吻着沙滩,又缓缓退去。

身后,那些或深或浅、或痛苦或甜蜜的足迹,被潮水无声地抚平、带走,如同告别一个漫长的季节。

身前,灯火辉煌的城市张开怀抱,星辰在头顶无声闪耀。

风从身后吹来,掠过耳畔,带来大海深沉的呼吸,却再无半分咸涩的离别之意。

那风里裹挟的,是清爽的、干燥的、充满无限可能的——

奔向未来的,秋的信笺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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