宇不凡直挺挺地向后倒去,后背重重砸在柔软的七彩账单堆里,发出一声沉闷的“噗通”声。他双眼紧闭,呼吸均匀(装的),一副被天价账单和巨大精神压力彻底击垮、不堪重负、原地去世的模样。
世界清静了。
至少,宇不凡的鸵鸟世界清静了。
他瘫在“债权凭证”堆砌的柔软“坟墓”里,用尽毕生演技扮演一具尸体,试图逃避那张新鲜出炉、散发着催命气息的《紧急救援及特殊护理服务费用清单》,以及青梧管家那温和却如同丧钟般的“一并清算”。
然而,现实是残酷的。
他刚倒下,还没来得及享受三秒钟装死的安宁,一股难以抗拒的柔和力量就将他从账单堆里“捞”了起来。不是青梧动手,而是头顶那面光芒已稳定、但依旧布满裂痕的金色巨盾虚影——“姻缘羁绊·债权凭证”。
一道凝实的金色光束如同温顺(但不容置疑)的绳索,缠绕在宇不凡腰间,将他轻轻托起,然后稳稳地放在了一旁干净的白玉地面上。动作轻柔,带着一种“别压坏了重要凭证”的意味。
宇不凡:“……” 他只能继续挺尸,内心疯狂吐槽:破盾!破羁绊!连装死都不让!老子压坏几张账单怎么了?反正都是要算我头上的!
青梧管家仿佛没看见宇不凡这拙劣的表演。他对着那面尽职尽责的金色巨盾虚影微微颔首,似乎在肯定它保护“重要资产”的行为。随即,他手腕轻挥,那张悬浮在空中的《特殊护理服务费用清单》如同归巢的倦鸟,轻盈地落入他手中,与之前那堆被美超凤砸得四散的七彩账单卷轴一起,被一股无形的力量牵引着,重新堆砌,再次在藏经楼前形成了一座更加巍峨、霞光更加刺眼的“账单山”。
做完这一切,青梧的目光才投向那“陨石坑”的中心。
九彩霞光氤氲流转,如同一个温暖的生命之茧,将美超凤轻柔地包裹在内。丹药和仙露磅礴的药力正在她体内化开,强行修补着濒临崩溃的仙基,镇压着蚀心印秽气的残余反噬,梳理着混乱的本源。她那灰败透明的脸色已褪去死气,恢复了一丝极其微弱的、如同初雪映月般的莹白,只是依旧苍白得令人心惊。长长的睫毛覆盖着眼睑,呼吸清浅悠长,整个人陷入了一种深沉的、如同冰封般的疗伤沉睡之中。唯有那紧蹙的眉心,即使在沉睡中,依旧残留着一丝化不开的屈辱和冰冷。
青梧管家静静地注视了片刻,清癯温润的脸上看不出喜怒,只有一种如同古井般的平静。他微微躬身,对着沉睡中的美超凤行了一礼,姿态依旧恭敬。
然后,他转身,目光落在了地上挺尸的宇不凡身上。
“老爷,” 青梧的声音温和依旧,如同拂过竹林的清风,“夫人已服下丹药仙露,需静养七七四十九日,不得有丝毫惊扰。在此期间,夫人仙躯脆弱,本源未固,需有人寸步不离,守护其周全,以防不测。”
守护?寸步不离?
宇不凡的“尸体”几不可察地抽搐了一下。让他守着这位煞神?在她醒来第一眼就看到自己的情况下?这和守着一颗随时会爆炸的灭世冰核有什么区别?!
“青…青梧管家…” 宇不凡强忍着装死的冲动,艰难地从牙缝里挤出声音,眼皮掀开一丝缝隙,带着浓浓的恐惧和哀求,“这…这等重任…小的…小的何德何能?您…您法力无边…还是您来…比较稳妥…”
“老朽需主持府内一应杂务,稳定洞天灵脉,修复各处因夫人破关及古猿暴走造成的损毁,分身乏术。” 青梧微微摇头,理由充分,无可辩驳。他顿了顿,目光扫过那面悬浮的金色巨盾虚影,补充道:“且,唯有老爷您身负‘姻缘羁绊’,气息与夫人同源相引。由您守护,夫人沉睡中本源自然亲和,不易引发排斥,最为稳妥。此亦是羁绊之责。”
羁绊之责?!又是这该死的羁绊!
宇不凡眼前一黑,感觉那无形的锁链又收紧了几分。他挣扎着还想说什么:“可是…我…”
“老爷无需担忧。” 青梧仿佛看穿了他的心思,温和地打断,“夫人此刻深陷沉眠,五感封闭,神念蛰伏,对外界毫无感知。老爷只需静坐于此,确保无外力侵扰即可。此乃守护,亦是…清修。”
清修?宇不凡看着青梧那张温润无害的脸,再看看沉睡中依旧眉宇含煞的美超凤,打死也不信这老阴逼的话。但事已至此,他还有选择吗?
“那…那好吧…” 宇不凡认命般地叹了口气,艰难地从地上爬起来,拍了拍沾满账单金屑的青布袍,像个即将奔赴刑场的囚徒,一步一挪地走到了“陨石坑”边缘,距离沉睡的美超凤约莫五步远的地方。他小心翼翼地盘膝坐下,动作僵硬,仿佛生怕惊醒了沉睡的凶兽。
青梧满意地点点头,身影如同融入清风,悄无声息地消失在原地,只留下一句温和的叮嘱在空气中飘散:“有劳老爷。老朽处理完杂务便回。”
藏经楼前,再次恢复了宁静。
只有九彩霞光在美超凤周身流转的微弱声响,以及远处偶尔传来的仙鹤清唳。阳光透过古木枝叶的缝隙洒下,在白玉地面上投下斑驳的光影。
宇不凡盘坐在那里,如同老僧入定…才怪!
他浑身肌肉紧绷,眼观六路,耳听八方!眼睛死死盯着沉睡的美超凤,连她睫毛的细微颤动都让他心惊肉跳!耳朵竖得像兔子,捕捉着周围哪怕一丝最微弱的异响!精神高度紧张,比面对混沌古猿暴走时还要专注!
守护?这他妈是酷刑!精神凌迟!
时间一点点流逝。每一分每一秒都如同一个世纪般漫长。
最初的极度紧张过后,疲惫如同潮水般涌来。装死、喂药、惊吓、再装死…这一天经历的大起大落,早已榨干了他所有的精力。加上那枚朱颜果和“吃书”带来的暖意早已消耗殆尽,饥饿感如同潜伏的毒蛇,再次悄然抬头。
“咕噜噜……”
空洞的肠鸣音在寂静中格外清晰。
宇不凡捂着肚子,愁眉苦脸。他不敢动,不敢去找吃的。青梧那老阴逼说不定就在哪个角落盯着呢!万一他离开半步,美超凤出了点“意外”,这锅肯定扣他头上!到时候就不是账单山了,是挫骨扬灰火山!
他只能硬扛。目光百无聊赖地扫过四周,扫过沉睡的美超凤那精致却冰冷的侧脸,扫过她身上那件沾染了淡金血污和尘灰的月华流仙裙……最后,他的目光落在了自己脚边不远处的地面上。
那里,静静地躺着一面镜子。
冰魄映心镜。
镜身布满了蛛网般的裂痕,黯淡无光,仿佛一块普通的、被人遗弃的水晶碎片。它被刚才的冲击波震飞,落在了离他不远的地方。
看着这面坑爹的、让他社死无数次、最后还差点崩碎的破镜子,宇不凡心中五味杂陈。恨它?当然恨!怕它?也怕!但更多的是一种复杂的情绪——没有它,他可能在万兽林就挂了,也可能无法锁定蚀心印救下古猿(虽然最后还是要算他头上),更不可能在刚才挡下美超凤的必杀一击(虽然还是因为债务)……
这玩意儿,简直就是他厄运的源头,也是他活命的护身符(?)。
鬼使神差地,宇不凡伸出了手,小心翼翼地将那面布满裂痕的冰魄映心镜捡了起来。入手冰凉,触感粗糙,那些裂痕摸上去如同蜿蜒的伤疤。
“破镜子…你也算…跟老子同生共死过了…” 宇不凡低声嘟囔着,语气复杂。他下意识地用还算干净的袖口,笨拙地擦拭着镜面上的灰尘。动作谈不上温柔,甚至有些粗鲁,却带着一种劫后余生的唏嘘。
就在这时——
“嗡……”
被他擦拭的冰魄映心镜,镜面上一道细微的裂痕,极其极其微弱地闪烁了一下!一丝微不可查的、冰凉的气息顺着镜身,悄然钻入了宇不凡的指尖!
宇不凡浑身一个激灵!如同被细小的电流击中!他猛地低头看向镜子!
镜面依旧黯淡,布满裂痕,映照出他惊疑不定的脸。刚才那丝冰凉的气息仿佛只是错觉。
“错觉?还是这破镜子又要作妖?” 宇不凡心有余悸,差点把镜子扔出去。但他强忍住了,只是更加警惕地盯着它。
看了半天,镜子再无任何异动。宇不凡稍稍松了口气,自嘲地扯了扯嘴角:“妈的,被这破玩意儿搞出被害妄想症了…”
他随手将镜子放在自己盘坐的腿边,不再理会。目光重新投向沉睡的美超凤,继续他的“精神凌迟”式守护。
九彩霞光如同温柔的溪流,无声地滋养着沉睡的神女。时间在寂静中流淌。
不知过了多久,也许是日影西斜,也许是月华初升。宇不凡的上下眼皮开始打架,高度紧张后的疲惫如同沉重的铅块,拖拽着他的意识下沉。饥饿感也被困倦暂时压制。
他强撑着,头一点一点,如同打瞌睡的鸡。
就在他意识模糊,即将坠入梦乡的刹那——
“沙沙…沙沙…”
一阵极其轻微、如同春蚕食桑般的细微声响,毫无征兆地从他腿边传来!
宇不凡一个激灵,瞬间清醒!汗毛倒竖!
他猛地低头看去!
只见被他随手放在腿边的那面布满裂痕的冰魄映心镜,此刻,镜面上那些蛛网般的裂痕,正在极其缓慢地、如同拥有生命般…蠕动?!
不!不是裂痕在蠕动!
是那些裂痕的缝隙深处,不知何时,竟然探出了无数极其细微、近乎透明的、如同冰晶凝结成的…根须?!
这些细小的冰晶根须,如同饥渴的触手,正悄无声息地、贪婪地…扎进了他身下温润的白玉地面!同时,镜身微微震颤,发出极其微弱的“沙沙”声,仿佛在汲取着什么!
更让宇不凡头皮发麻的是,随着这些冰晶根须的汲取,镜面上那些狰狞的裂痕边缘,似乎…极其极其细微地…弥合了一丝丝?!虽然依旧布满裂痕,但整体光泽似乎…莹润了那么微不足道的一点点?!
“卧…槽?!” 宇不凡眼珠子差点瞪出来,一股寒意瞬间从脚底板窜上天灵盖!
这破镜子…在…在偷吃?!偷吃这仙府的地脉灵气?!而且…它还能自我修复?