时间碾过三十五岁的门槛,像一块千斤的磨盘,压在梁弈和纪芸白的婚姻之上,来自双方家庭的压力,尤其是梁弈母亲,如同洪水猛兽般的催生无孔不入。
“弈啊,妈不是催你们,你看你二姨还有咱们隔壁老李家,都抱上孙子了!”梁母坐在木质的沙发上,削着苹果,眼神却像探照灯一样在纪芸白平坦的小腹上扫来扫去,“芸白,这工作呀不是女人的全部,单位是忙,工作是辛苦,可女人啊,总归是要生孩当妈的,再拖下去,就是高龄产妇了,很危险的!”她将削好的苹果递给梁弈,仿佛纪芸白不存在,“你看,梁弈大姑家媳妇,你嫂子不就是,本来嫁给他哥时就已经29了,结婚后一直磨磨蹭蹭的不要孩子,总是说忙,你看看36才怀上,生产前就住院几回,多伤害肚子里的孩子,辰辰出生时多小多瘦,这都是大龄产子的问题,你嫂子生完还没有奶,你大姑到处找哺乳期的孕妇买奶水,多麻烦!”说着瞅向纪芸白,梁弈看出一旁的芸白脸色不对,忙说道“妈,那是大姑的家事,现在都有奶粉,况且孩子生出来多大和孕妇年龄有什么关系,我和小白也在积极备孕,您多操心我爸的身体吧!”
梁母听着梁弈的说辞,瞬间火气上涨,“真是娶了媳妇忘了娘,当初你爸欠了债,要不是我出去赚钱还债,拉扯你,供你念书,你能有今天,你当初考上单位,养着她三年不结婚,你当我……”,纪芸白“啪”地一声,重重的合上电脑,冷声道“差不多得了,这房子还有这车有一半的钱是我妈掏的,并且我现在也在政府单位工作”,纪芸白长舒一口气,将桌上文件收进包里,走到门口换上皮鞋,“我今天有会”,说完拿起车钥匙,头也不回的摔门离去。梁母被纪芸白的行为气到捶打沙发扶手,看向梁弈,又发出咄咄逼人的声音“看看你娶的好媳妇!她真是目无尊长……”。
纪芸白在长达八小时的协调会中,口干舌燥,身心俱疲,婆婆的话像针一样扎进耳膜,她端起水杯,指尖冰凉,她能说什么?说基层工作让她心力交瘁?说她对未来仍有不甘?说她对和梁弈现在的状态对孕育新生命感到恐惧?在“传宗接代”这个命题面前,她的任何理由都显得苍白无力,甚至会被解读为自私。
梁弈坐在书桌前,回想着刚才母亲的话,他何尝没有压力?单位里同龄的同事,聚会时话题总离不开“我家那小子,我家闺女……”,那份带着炫耀的话语,衬得他愈发像个局外人,母亲期盼的眼神,同事无心的询问,甚至领导一句“小梁,家庭稳定也很重要啊”,都像无形的鞭子抽打着他的内心,对拥有一个孩子,梁弈也有一丝渴望,那是证明自己正常完整,甚至挽回一点家庭温度的最后稻草。
梁母在客厅喋喋不休,“妈,我们……在计划了。”梁弈开口,声音干涩,像是对母亲的安抚,而非对未来的承诺。
备孕,成了梁弈和纪芸白两人生活的主旋律,它不是爱的结晶,而是任务,是责任,是迫于压力的妥协。一有空纪芸白被婆婆拉着去看中医,提回一包包散发着苦味的草药,每天晚上,厨房里都弥漫着苦涩的药味,梁弈皱着眉躲进书房,纪芸白则捏着鼻子,将那碗黑褐色的液体一饮而尽,胃里翻江倒海。
西医的检查更是冰冷,纪芸白躺在妇产科的检查床上,冰凉的耦合剂涂在小腹,探头在皮肤上滑动,医生面无表情地看着屏幕,报出一个个数据:“子宫内膜偏薄”、“卵泡发育不良”、“激素水平不太理想”。每一句都像一记重锤,敲打在她紧绷的神经上。梁弈也被要求做了检查,结果同样不容乐观,压力瞬间倍增。“放松心情,不要太焦虑,配合治疗,还是有希望的。”医生公式化地安慰,但纪芸白只看到了对方眼底的例行公事。
焦虑怎么可能放松?婆婆的电话频率更高了,拐弯抹角地打听进展,暗示着各种偏方。梁弈的沉默也更深了,偶尔看向她的眼神里,带着一种不易察觉的审视和隐隐的埋怨?仿佛生不出孩子,是她一个人的过错,是她“不争气”的身体拖累了这个家。
争吵不可避免地升级,导火索往往极其微小的一件小事,可能是一碗忘记喝的药,可能是纪芸白因为工作压力大而推迟了排卵监测的时间。
“纪芸白!你到底有没有把这事放在心上?妈天天问,我压力多大你知道吗?”梁弈烦躁地将水杯重重顿在桌上。
“我压力不大吗?”纪芸白猛地抬头,眼底布满红血丝,“我每天喝那些苦得掉渣的药,像个实验品一样跑医院抽血、B超,工作上一堆烂摊子等着处理!我得把自己劈成两半半了!你呢?你除了问‘怎么样了’、‘医生怎么说’,你做过什么?你问过我一句累不累吗?”
“我问你累不累有用吗?能解决问题吗?”梁弈的声音拔高,“现在问题的关键是你!是你身体的问题!我配合检查吃药还不够?你还想我怎么样?天天把你当菩萨供起来?”
“我身体的问题?”纪芸白气极反笑,眼泪在眼眶里打转,“梁弈,检查报告你没看吗?是我们两个人的问题!你精子活力低,畸形率高!你怎么不说你自己?把责任全推给我,你心安理得是吗?” 她撕开了那层遮羞布,将刀刃刺向他。
梁弈的脸瞬间涨红,像是被当众扇了一耳光,羞愤交加:“你……你胡说什么!医生说了主要是你卵巢功能下降!你少往我身上泼脏水!我看你就是不想生!你心里还惦记着你那破工作,觉得生孩子耽误你了是吧?”
“对!我就是不想生!” 积压已久的委屈、愤怒、绝望彻底爆发,纪芸白嘶吼出声,声音尖利刺耳,“我不想我的孩子出生在一个父母天天吵架、毫无温度的家庭!我不想她有个遇到问题只会逃避、只会指责别人的父亲!梁弈,你看看我们现在的样子,我们配做父母吗?”
客厅里瞬间死寂,梁弈像被戳中了最隐秘的痛处,脸色由红转白,嘴唇哆嗦着,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。他猛地转身,摔门而出,巨大的声响震得墙壁都在颤抖。留下纪芸白一个人,瘫坐在椅子上,无声的泪水汹涌而出。备孕的艰辛,像一把钝刀,反复切割着他们之间早已脆弱不堪的联系,流出的不是血,是冰冷的绝望。那片名为“孩子”的浮木,还未抓住,就已预示着更深的沉沦。
也许是命运最后的残酷玩笑,在无数次争吵、治疗和近乎麻木的坚持后,纪芸白竟然怀孕了。高龄产妇,这个消息带来了狂喜,也让人蒙上一层复杂情绪。
婆婆喜极而泣,天天烧香拜佛,送来各种补品,对纪芸白的态度也前所未有的“慈爱”,只是这慈爱背后,是对“梁家血脉”的紧张,对纪芸白肚子的过度关注取代了对她本人的关心。梁弈也松了口气,脸上难得有了点笑意,但这笑意更像是卸下了“无后”的沉重枷锁,而非对即将为人父的纯粹喜悦。他开始小心翼翼地叮嘱纪芸白注意这个、注意那个,然而,这种关心更像是履行程序,缺乏温度。
怀孕的过程异常艰辛。剧烈的孕吐折磨得纪芸白形销骨立,妊娠高血压的阴影如影随形,双腿浮肿得像馒头,每一步都走得艰难单位的工作却不会因为她的怀孕而减少半分。她挺着越来越大的肚子,依然要奔波在单位和市井街头住户家里,处理纠纷,迎接检查。身体的极度不适和工作的巨大压力,让她时刻处于崩溃的边缘。
她渴望梁弈的理解和支持,哪怕只是下班后帮她揉揉浮肿的腿,或者在她被孕吐折磨得虚脱时递上一杯温水,说一句“辛苦了”。然而,梁弈的反应总是令人心寒。
当她因为血压升高头晕目眩,打电话给梁弈希望他能早点回来时,电话那头是他压低的、不耐烦的声音:“我在开会!很重要的会!你自己先躺会儿,多喝点水!忍忍就过去了,哪个女人不怀孕?” 然后便是忙音。
当她拖着沉重的身体,处理完棘手的信访案件,深夜回到家,渴望一点温暖时,迎接她的是梁弈窝在沙发上打游戏的背影,和一句头也不抬的“回来了?锅里还有点剩饭,你热热吧”。
当她因为身体不适,情绪低落,忍不住向他诉说内心的恐惧时,他要么敷衍地“别瞎想,医生都说没事”,要么就是带着一种“你怎么这么矫情”的不耐烦:“工作工作!你就知道工作!就不能安安心心养胎?钱不够花还是怎么的?”
纪芸白的心,就在这一次次的失望和漠视中,一点点冷透,硬透,腹中的孩子,成了她唯一的支撑和必须坚强的理由,与梁弈,再无半分情感上的期待。
生产的过程更是惊心动魄,妊娠高血压引发子痫前期,紧急剖宫产,冰冷的手术台上,无影灯刺眼的光芒下,纪芸白在麻药的作用下昏昏沉沉,却清晰地感受到身体被划开的冰冷触感和拉扯感,恐惧像冰冷的潮水淹没她,她多么希望此刻能握住一双温暖有力的手,听到一句鼓励的话语。
然而,手术室外,梁弈的反应让她在麻药中都感到刺骨的寒意,当医生出来告知风险,需要签字时,梁弈脸色煞白,手抖得几乎握不住笔,更让她事后从护士口中得知心死的是,在等待过程中,面对纪芸白母亲焦急的询问,梁弈竟脱口而出:“保…保大人还是孩子?我妈说…说最好能保孩子…” 虽然最终在岳父岳母愤怒的斥责和医生的解释下,他签了字,但那一刻的犹豫和潜意识里的选择,像一把淬毒的匕首,将纪芸白心中对他最后一丝残存的、基于共同孕育生命的微弱情分,彻底捅穿搅碎。
女儿取名梁念芸,婆婆坚持取的名字,寓意“感念梁家恩情”,纪芸白内心冷笑,却无力反对,啼哭声宣告了新生命的到来,却没有带来新生。纪芸白躺在病床上,看着身边皱巴巴的小婴儿,巨大的母爱汹涌而至,但同时涌上的,是劫后余生的虚脱和一种刻骨的对梁弈的冰冷恨意。她知道,她和这个名义上的丈夫之间,已经彻底完了。维系他们的,只剩下那个需要共同抚养的孩子,以及一堆需要切割的财产。
月子里,本该是休养生息被呵护的时期,对纪芸白而言,却成了炼狱的升级版。婆婆以“照顾”之名,入驻这个家,冲突在育儿的每一个细节上爆发。
纪芸白想坚持母乳,但产后虚弱加上情绪抑郁,奶水不足,婆婆盯着她不算充盈的乳房,眼神充满了不满和质疑:“怎么这么少?是不是没喝我炖的汤?你这样孩子哪吃得饱?饿着我大孙女可不行!” 不由分说地冲奶粉,动作粗鲁,言语刻薄,纪芸白看着女儿吮吸着奶瓶,心里涌起巨大的挫败感和被剥夺感,梁弈只会和稀泥:“妈也是为孩子好,有奶粉吃也挺好,你也能轻松点。” 轻松?纪芸白只觉得心被撕裂。
婆婆坚持老一套捆蜡烛包“绑直腿”,用母乳给新生儿擦眼睛“去胎毒”,不给新生儿洗澡怕着凉……纪芸白查阅了大量科学育儿资料,坚决反对。每一次反对都引来婆婆的哭天抢地:“梁弈不就是我养大的!不是好好的?就你金贵,就你懂得多?你是嫌弃我这老婆子吗?” 梁弈夹在中间,焦头烂额,最终总是倒向他母亲:“妈有经验,你就听妈的吧,别折腾了!” 纪芸白抱着女儿,看着婆婆强行捆上的蜡烛包,只觉得女儿像个小囚犯,而自己,是这个家里最无力的囚徒。
回到家,婆婆俨然成了这个家的女主人,纪芸白的卧室随意进出,对育儿指手画脚,对纪芸白的休息需求置若罔闻,家里的物品摆放,饭菜口味,统统要按照婆婆的喜好来。纪芸白感觉自己像个寄人篱下的外人,连呼吸的空气都不属于自己。
梁弈的态度是压垮纪芸白的最后一根稻草,他不仅不站在妻子这边,反而常常在婆婆的抱怨和眼泪攻势下,转头指责纪芸白“不懂事”、“不体谅老人”、“故意找茬”。他下班回来,宁愿躲在书房打游戏,或者借口加班晚归,也不愿面对家里的鸡飞狗跳。偶尔被逼急了,就冲纪芸白发火:“那是我妈!你就不能让让她?非要闹得家无宁日吗?我工作一天够累了!”
纪芸白的心,在一次次的孤立无援和丈夫的背叛中,彻底冰封,她不再和婆婆争执,只是用沉默和冰冷的眼神筑起一道墙。对梁弈,更是视若无物。所有的精力都用来保护女儿,尽量按照科学的方法照顾她,在婆婆看不见的角落,解开那束缚的包被,轻轻按摩女儿的小腿,哼着不成调的摇篮曲。她看着正在看电视的婆婆,头一次开口提出一个要求“妈,既然名字是你们定的,乳名要由我取,梁念芸以后就叫童童”,婆婆抬头,意外的看了看纪芸白,见她眼神坚决冷漠,不在反驳,“随你吧”,女儿童童,成了她灰暗世界里唯一的光和活下去的全部意义,纪芸白看着摇篮里的童童,心里长出坚韧的种子,“我要养好身体,快些恢复。”
产假结束,对纪芸白而言,不是解脱,而是更残酷的战场,工作积压如山,她离开的几个月,很多问题悬而未决,新的矛盾又不断涌现,领导虽然表示理解,但眼神里的催促和压力不言而喻。她必须付出双倍的努力,才能勉强跟上节奏。而家里,有一个嗷嗷待哺、被婆婆用错误方式“精心”照料着的女儿。
她像一个高速旋转的陀螺,被工作和家庭两头疯狂抽打。刚安抚好一个因征地补偿不满而情绪激动的村民,手机就疯狂震动,婆婆尖利的声音穿透听筒:“童童又拉肚子了!肯定是你昨天喂的那个什么辅食不干净!你怎么当妈的?赶紧回来!”
熬夜赶完一份紧急汇报材料,天蒙蒙亮,女儿却准时啼哭要喝奶,强撑着困意喂奶、换尿布,刚迷糊一会儿,闹钟又响了,该去赶早班车下乡了,镜子里的人,眼窝深陷,脸色蜡黄,头发一把把地掉。
难得周末想陪陪女儿,一个电话打来,辖区内突发安全事故,必须立刻到场处理。她匆匆将女儿塞给一脸不满的婆婆,转身冲出门,身后是女儿撕心裂肺的哭声和婆婆的抱怨:“工作工作!心里还有没有孩子?这妈当得可真轻松!”
身体的极度透支和精神的巨大压力,让纪芸白迅速憔悴下去,她开始整夜整夜失眠,头痛欲裂,对任何事情都提不起兴趣,常常抱着女儿默默流泪,她知道自己可能生病了,可是却连去看医生的时间都没有。
梁弈在做什么?他依然活在自己的世界里,女儿的屎尿屁他嫌脏嫌麻烦,婆婆的抱怨他充耳不闻,纪芸白的崩溃他视而不见。他按时上下班,回家就吃饭,然后钻进书房打游戏,或者躺在沙发上刷手机。偶尔逗弄一下女儿,也仅限于“乖”、“叫爸爸”这种毫无营养的互动。他像一个住在家里的房客,对妻子水深火热的困境袖手旁观,甚至觉得纪芸白的憔悴和阴郁是“矫情”、“更年期提前”。
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,在女儿童童三岁生日那天轰然落下,纪芸白好不容易请了半天假,想亲手给女儿做个简单的生日蛋糕,再带她去公园拍几张照片,她特意起了个大早,去市场买了新鲜水果,刚把面粉拿出来,婆婆就抱着念芸进来了,一脸不高兴:“又瞎折腾什么?外面买一个现成的不就好了?弄得厨房乱七八糟!”
纪芸白没说话,默默开始打鸡蛋,婆婆在一旁絮絮叨叨:“童童早上有点咳嗽,肯定是你昨天带她出去吹风了!我说了小孩子不能总出门,你就是不听!非要去什么公园,那地方多脏!你看看,病了吧?”
纪芸白深吸一口气,忍着没吭声,女儿只是轻微咳嗽几声,精神很好。
这时,梁弈揉着眼睛从卧室出来,显然是被吵醒了,一脸起床气:“大清早吵什么吵?还让不让人睡觉了?”
婆婆立刻告状:“你看看她!非要自己做什么蛋糕,我说念芸咳嗽了别折腾,她还不乐意!”
梁弈皱眉看向纪芸白,眼神里满是烦躁和不耐烦:“妈说得对!买一个能花几个钱?非要弄!孩子都咳嗽了,你不赶紧看看孩子,还有心思弄这些?你这妈怎么当的?”
“我怎么当的?” 纪芸白手里的打蛋器“哐当”一声掉在料理台上,溅起一片蛋液和面粉。她猛地转过身,双眼赤红,像一头被逼到绝境的母兽,死死盯着梁弈,声音因为极致的愤怒和绝望而颤抖嘶哑,“梁弈!你摸摸你的良心!从童童出生到现在,你给她换过一次尿布吗?喂过一次奶吗?哄她睡过一次觉吗?你知道她几点醒几点睡喜欢什么讨厌什么吗?你除了贡献了一颗精子,你还做过什么?你有什么资格在这里指责我怎么当妈?!”
她指着在一旁抱着孩子、脸色铁青的婆婆:“还有你!你除了用那些老掉牙的、甚至有害的方法‘照顾’童童,除了无休止地指责我、干涉我,你又做了什么真正对她好的事?你们母子俩,一个比一个自私!一个比一个冷漠!你们只在乎自己舒不舒服,在不在乎我和童童的死活?这个家,对我来说就是地狱!你们就是地狱里的魔鬼!”
积压了太久太久的怨气、委屈、愤怒、绝望,如同火山般猛烈喷发,纪芸白浑身颤抖,眼泪却流不出来,只有一片干涸和燃烧殆尽的灰烬感。
梁弈被她眼中的恨意和控诉惊得后退一步,脸上青一阵白一阵,羞恼交加:“你……你疯了!不可理喻!” 婆婆则气得浑身发抖,指着纪芸白:“反了天了!你竟敢这么跟我说话!弈儿!你看看!你看看你娶的好媳妇!”
纪芸白不再看他们一眼,她踉跄着走到客厅,拿起自己的包和外套。她走到婆婆面前,伸出手,声音冰冷得像西伯利亚的寒流:“把童童给我。”
婆婆下意识地抱紧孩子:“你想干什么?”“给我!” 纪芸白的声音不高,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决绝,婆婆被她眼中的冰冷慑住,不自觉地松了手。
纪芸白小心翼翼地抱过女儿,紧紧搂在怀里,仿佛这是她唯一的浮木,女儿童童似乎感受到母亲剧烈的情绪波动,不安地扭动着小身体。纪芸白低头,轻轻吻了吻女儿的额头,再抬起头时,眼中只剩下死寂的冰冷。
她看着梁弈,一字一句,清晰无比,砸在死寂的空气中:
“梁弈,我们离婚吧。”
“女儿归我。”
“我一分钟,都不想再在这个地狱里待下去。”
说完,她抱着女儿,挺直早已疲惫不堪的脊背,一步一步,走出了这个充满压抑、指责和冰冷绝望的家门。身后,是梁弈惊愕呆滞的脸和婆婆气急败坏的叫骂声。门关上的瞬间隔绝了一切,也宣告了名为“婚姻”的漫长凌迟,终于走到了尽头,余烬彻底零落,再无复燃的可能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