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6章

逆时的记忆 周知予 154581 字 2025-11-06 06:29:30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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时间被拉伸成粘稠的糖丝,每一秒都伴随着胸腔撕裂般的痛楚和心脏狂野的擂动。林默蜷缩着身体,将脸埋在被褥里,不让年轻调查员看到自己眼中闪烁的、与痛苦截然不同的决绝光芒。他必须演得足够逼真,逼真到能骗过这个受过专业训练的调查员。

脚步声。护士急促的脚步声由远及近,伴随着推车轱辘摩擦地面的细响。

“怎么回事?”护士的声音带着职业性的紧张,她快步走到床边。

“他突然打翻了水杯,然后就这样了,呼吸很困难!”年轻调查员语速很快,他的注意力完全被林默的“病情”和进来的护士所吸引。他下意识地向旁边让开一步,以便护士进行操作。

就是这一刻!

在那扇门因为护士进入而敞开到最大角度的瞬间,在林默的身体恰好挡住年轻调查员部分视线,而护士正弯腰准备检查的电光石火之间——

林默动了。

他没有冲向门口,那太明显,也太慢。他像是忍受不了剧痛般,猛地一个翻滚,直接从病床的另一侧滚落下去!

“砰!”身体砸在冰冷的地板上,发出沉闷的响声。这一下撞击是实打实的,痛得他眼前发黑,几乎真的晕厥过去。但这正是他想要的效果——制造更大的混乱,吸引所有的注意力!

“林博士!”

“天哪!”

护士和年轻调查员的惊呼声同时响起。两人几乎本能地绕过病床,冲向摔倒在地的林默。

而就在他们视线被病床彻底阻隔的这一秒多钟里,林默用尽最后一丝清醒的意志,手臂如同濒死蠕动的蛇,猛地向前一探,将之前从床上滑落、恰好掉在床底阴影处的那个医院平板电脑,死死地抓在了手里,然后迅速塞进了病号服宽松的下摆里,用腰带勒住。

整个过程快如闪电,伴随着他真实的痛苦呻吟和挣扎,完美地融入了这场意外。

“别动!林博士,您不能乱动!”护士焦急地按住他,年轻调查员也帮忙,两人手忙脚乱地试图将他抬回床上。

林默任由他们摆布,脸色苍白如纸,额头上布满了因剧痛而渗出的冷汗。他紧闭着眼睛,剧烈地喘息着,仿佛在生死边缘挣扎。平板电脑坚硬的边角硌在他的腰间,带来一丝清晰的痛感,但这痛感此刻却像是一剂强心针,提醒着他刚才的冒险成功了。

他拿到了一个可以与外界(虽然是受限的)联系的工具!

护士迅速检查了他的生命体征,又查看了他肋部的固定带。“可能是摔倒牵拉了骨裂的部位,需要立刻让医生来看看!”她语气严肃地对年轻调查员说道。

年轻调查员眉头紧锁,点了点头,目光扫过地上碎裂的杯子和水渍,又看了看床上似乎陷入半昏迷状态的林默,眼神中闪过一丝疑虑,但眼下显然处理伤情更重要。

很快,医生赶来了,又是一番检查和处理。林默配合地表现出极度的虚弱和痛苦,医生最终决定给他注射一剂镇静和镇痛药物。

“让他好好休息,不要再受到任何刺激。”医生叮嘱道。

年轻调查员点了点头,看着护士给林默注射了药物。药效很快发作,林默感到一股沉重的困意如同潮水般涌来,但他死死咬着舌尖,利用那一点锐痛维持着最后一丝清醒。他必须撑到房间里再次只剩下他一个人。

护士和医生离开了。年轻调查员在床边站了一会儿,确认林默似乎已经睡着,才重新退到门外,轻轻关上了门。可以想象,经过刚才的混乱,门外的看守只会更加警惕。

但林默不在乎了。他成功了第一步。

他静静地躺着,聆听着门外的动静,感受着药物作用下身体逐渐放松、但意识却在疯狂呐喊的割裂感。他等了足足十几分钟,直到确认门外没有任何异响,才极其缓慢地、小心翼翼地睁开了眼睛。

病房里一片寂静,只有监护仪规律的声音。窗外,天色更加阴沉,似乎一场冬雨即将来临。

他动作轻微地侧过身,用身体挡住可能存在的监控视角,从病号服下摆里取出了那个平板电脑。屏幕冰凉,在他手中仿佛一块通往未知世界的令牌。

他深吸一口气,按下电源键。屏幕亮起,显示出医院的系统界面。他快速地点开那个功能受限的浏览器。

这一次,他没有搜索“苏眠”。那已经证明是徒劳的。他想到了另一个方向——那个只存在于他记忆中的、与苏眠共享的云端相册服务商。

他直接输入了该服务商的网址。页面加载成功。他没有尝试登录,而是点开了“关于我们”或者“用户协议”之类的页面,寻找着官方公布的客服联系方式或者技术支持邮箱。

他要做的,不是找回账号,而是……投诉。

一个极其大胆、甚至有些异想天开的念头在他脑海中形成。既然对方能技术性地抹除数据,那么,他是否可以利用规则,去“触发”某些系统深层的、未被完全清理的痕迹?

他找到了一个“账户异常申诉”的表格链接。点开,需要填写基本信息。

他用的是医院的网络,IP地址是公开的。他不在乎。他在申诉描述一栏,用尽可能冷静、客观,甚至带着一丝技术性困惑的口吻写道:

“尊敬的客服专员,您好。我是一名神经科学家,我的研究涉及记忆与数字存储的交叉领域。我遇到一个极其诡异的现象,需要技术支持。我与我的未婚妻,长期使用贵司的共享相册服务。但自昨日(具体日期)起,我无法登录该共享空间,系统提示密码错误或账户不存在。更令人不解的是,我个人的设备中所有与该共享相册同步的照片,凡包含我未婚妻影像的,均出现无法显示的损坏状态(错误代码:0x**)。而我清晰记得,这些照片在昨日之前完全正常。我怀疑这可能与贵司近期的系统更新、数据迁移,或某种未知的底层存储错误有关。这并非简单的账户丢失,而是指向特定人物影像数据的系统性损毁。附件为我个人设备中一张显示‘损坏’的照片缩略图(仅存缓存,原图已无法访问),其EXIF信息可能保留最后可读状态的时间戳,或有助于定位问题。恳请贵司技术人员从系统日志、备份服务器或底层数据块层面协助核查,该用户ID(Sue_M)及其关联的所有影像数据,在特定时间点前后,是否经历过非正常的访问、修改或删除操作。此事关乎我的重要研究数据和个人记忆,万分感谢!”

他虚构了一个“研究背景”,将问题包装成一种罕见的“技术故障”,重点突出了“特定人物影像数据的系统性损毁”和“非正常操作”的可能性。他没有直接要求恢复数据,而是要求“核查日志”,这是一个更合理、也更可能触及真相的请求。

他当然没有所谓的损坏照片附件可以上传。但他赌的是,这段描述本身,以及他提供的(记忆中)苏眠的账户ID和邮箱,足以引起某个有权限查看后台日志的技术人员的注意,或者……触发某些警报。

这就像对着一个被擦除得干干净净的黑板,用特殊的光源去照射,试图让曾经书写过的粉笔痕迹显形。

他仔细检查了一遍措辞,确保没有过于情绪化,更像是一个严谨的科学家在报告一个技术异常。然后,他深吸一口气,点击了“提交”。

页面显示“申诉已提交,我们会在24小时内处理”。

接下来,就是等待。或者,是等待石沉大海。

药效越来越强,困意如同厚重的毯子将他包裹。他强撑着,将平板电脑塞回枕头底下,调整了一个看似自然的睡姿。

他不知道自己睡了多久。是被一阵轻微却持续的震动惊醒的。

不是监护仪,也不是病房里的任何设备。震动来自枕头下方。

是那个平板电脑!

他猛地清醒过来,心脏狂跳。医院配发的平板电脑,通常不会主动发出通知震动,除非是系统消息或者……他之前提交的申诉有了回复?

他小心翼翼地取出平板,屏幕果然亮着,显示有一条新的系统通知,来自那个云端相册服务商!

这么快?距离他提交申诉,感觉上只过去了不到两个小时!

他深吸一口气,用颤抖的手指点开了通知。

不是预想中的官方回复邮件,而是一个极其简洁的、仿佛由系统自动生成的提示框,背景是深邃的暗蓝色,上面只有一行白色的、冰冷的文字:

【检测到针对已归档(Archived)及深度隔离(Deep-Quarantined)数据序列 S-M-734 的非法查询请求。该序列受《全球数据异常管理条例(GDEAR)》第7条第3款保护。所有访问尝试已被记录并上报。建议用户立即终止此类行为。】

林默的呼吸骤然停止。

已归档?深度隔离?数据序列 S-M-734?《全球数据异常管理条例》?

这些词汇完全超出了他的认知范围!这根本不是普通的客服回复!这更像是一个……触及了某个隐秘系统核心防御机制后触发的警告!

苏眠的数据,被标记为“异常”?被某个他从未听说过的“全球条例”所“保护”?这背后牵扯到的层面,远远超出了一起简单的谋杀或数据删除!

就在他因为这条信息而心神巨震之际,平板电脑的屏幕突然毫无征兆地闪烁了一下,那警告信息瞬间消失,屏幕变黑了一秒,然后重新亮起,回到了医院系统的主界面。

仿佛刚才的一切从未发生过。

但林默知道,那不是幻觉。S-M-734……这个编号,像烙铁一样烫在了他的记忆里。

他不死心,再次尝试打开浏览器,想要重新登录那个申诉页面,查看是否有更详细的回复。

然而,当他输入那个云端相册服务商的网址时,浏览器却显示——

“无法连接到服务器。ERR_CONNECTION_RESET”

连接被重置了。

不是网络问题,因为他尝试访问其他网站都正常。只有那个特定的服务商网址,被某种力量从网络层面阻断了。

他被反向隔离了。

一股寒意从尾椎骨直冲天灵盖。对方的反应速度和控制力,快得令人绝望。

但他没有时间沉浸在恐惧中。那条警告信息,虽然冰冷而充满威胁,却也从侧面印证了一个事实——苏眠的数据,或者说,关于苏眠的“某种存在证明”,确实以某种“异常”的形式,存在于某个他无法直接触及的层面!它不是被简单删除,而是被“隔离”了!

这给了他一丝微弱的、却至关重要的希望。

就在这时,病房门被推开,护士进来进行例行检查和换药。林默立刻将平板电脑藏好,装作刚刚醒来的样子。

护士换完药,随口说道:“林博士,您的一位朋友之前送来了一些您的个人物品,说是从您家里取的,放在护士站了。您现在需要吗?我帮您拿过来。”

朋友?从家里取的?林默的心猛地一跳。是赵岩?还是陆天明的人?

“好的,麻烦你了。”他尽量平静地说。

护士很快回来了,拿着一个不大的环保袋。里面有一套干净的换洗衣物,一个充电器,还有一个……木质的相框。

看到那个相框的瞬间,林默的瞳孔猛地收缩!

那是他和苏眠的合影!是他们去年夏天在青海旅行时,在翡翠湖边请路人拍下的。照片里,苏眠依偎在他身边,笑得无比灿烂,背景是湛蓝的湖水和远方的雪山。他一直将这张照片放在书房的书桌上!

他们竟然把这个送来了?是疏忽?还是……某种更进一步的试探?

他强忍着激动,向护士道了谢。等护士离开后,他几乎是迫不及待地拿起了那个相框。

手指触摸到冰凉的玻璃表面,他的心跳得飞快。这就是证据!无可辩驳的实体证据!

他低头看去——

照片还在。蓝天,碧湖,雪山。

但是……

照片里,只有他一个人。

他独自站在翡翠湖边,脸上带着些许旅途的疲惫和微笑,手臂以一个略显 awkward 的角度半抬着,仿佛原本应该搂着什么,但现在,他搂着的只是一片空气。

苏眠消失了。

从这张实体的、冲印出来的照片上,彻底地消失了。

没有PS的痕迹,没有撕扯的缺口。她就那样,从这个定格的瞬间里,被干干净净地抹去了。仿佛她从未出现在那个湖边,从未站在他的身边,从未在那一天,对着镜头露出过那样明媚的笑容。

林默拿着相框的手,开始无法控制地剧烈颤抖起来。

这不是技术故障,不是网络删除。这是……现实层面的侵蚀!

那个“蚀痕”,不再局限于数字世界和他人的记忆,开始蔓延到了物理世界,蔓延到了这定格的光化学产物之上!

他死死地盯着照片里自己那空悬的手臂,一个冰冷彻骨的念头如同毒蛇般钻入他的脑海:

如果连实体照片都无法幸免,那么……他脑海中那些关于苏眠的记忆,又能保持“真实”多久?